习芯站在集市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她没有急切的抓着人群中的人去询问她要找的人,而是选择观察着四周这些熟悉和不熟悉的面孔,她在心中衡量着哪些人是可以信任值得问的,同时也在估算着询问哪些人可以立即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就这样有目的的在人群中探寻了大约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终于在东边的角落探寻到了她想要寻找的人。
那里正围站着五六个人,一人为中心,其余几人则依次围绕着这个人围着,为中心的那个人正在有声有色的张嘴说着些什么,围着的那几个人的头都会有些轻微的偏向中心的那个人,好似是在认真倾听的模样,其中还不乏有人连连的点头,好似是非常认可这个人说的。
这个地方的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喜欢爱扎堆,在一起说着自己见过的事或者听过的八卦,有时候有些八卦也会被她们添加一些调味,变得更加的有味道,各自分享中还不忘添加自己的评论和感叹,但都不会离开事实本身,这里对于目前的她来说是打听消息的绝佳去处。
找寻到目标以后,她便朝着集市东边角落那站着五六个由中年,老年的妇女组成的小团体走去。
当她走到距离那个目标还有两三米的距离时,她停下向前迈的脚步,整理了下自己的破旧衣服,双手学着她们的模样交叠插入袖口里,她稍稍瞥了一眼自己这个动作,没有以前的任何影子,完全变成一副爱听八卦的小年轻。
她走至她们的身后,静静的在那里听着她们讲的八卦趣事,无外乎就是谁谁谁和谁谁谁打架了,谁家的两口子又怎样吵架了,谁家生了大胖孙子,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事,习芯就那样的听着,尽管这些都不是她想要听的,跟自己想要探听的消息没有任何的关联,但她始终未曾出声打断过一声,因为这才是听八卦的样子,对于她们来讲中途被打断是令人非常生气的事,会觉得你不适合而把你赶出这个团体。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饶是最中心的这个老年妇女如此的能说会道也有说的累的时候,她停了下来等她的同伴评足,或者是讲讲别的新鲜事,她也想要做个旁听者听个乐呵。
后面的这几个人大致是缺乏能说会道的功利,习芯听了几圈下来都感觉没有中间的那个老妇人说的那么有画面感,也没有那么的生动有趣。
但是她也没有说出来,也没有刻意的表现在脸上。
习芯瞧见几个人中间出现有一点冷场,她便瞧准这个时机,开始加入,以一副探听八卦的样子向她们探寻着:“你们知道城南那边有一处很大的废弃老宅吗?”
众人听到她的这一句话后便都望向了她,没有任何一个人回答她的话,只是一副很惊讶的表情看着她,好似在疑惑这个人为何连这样的大事都不知道。
习芯从她们的表情中也看出了这样的疑惑,随即也很快的找到了理由来做解释:“哦,我是外乡人,刚来这边不久,我今天路过的时候看见了那座荒废的宅子,但是看着像是荒废不久,房子的木材看着都还是非常新的,我看见门口上方还挂着习宅。”
她用着蹩脚的方言在解释着,希望以此来打消这些人的疑虑。
这些人在听着她的蹩脚方言后也就没有想那么多,也放下了刚刚挂在脸上的惊讶表情,转而是自己一副完全知情的样子,想要把自己知道的全都一股脑的讲给面前这个小年轻听。
每个人都各说了几句,最后兴致缺缺都没有讲了,几个人的眼神都齐齐的望向那个老妇人。
老妇人和这几个人都一样,没有了先前讲八卦时一脸的兴奋,兴致也明显的比刚才低了很多,仔细看的话反而还能从她的脸上看出悲伤。
习芯以前从没有管过家里的事,所以对于这位老妇人对于在谈到自己家的事的时候为何会有悲伤的情绪她也完全的不得而知,不过既然有人愿意在这个特殊的时期在听到自己家的时候还能够有人悲伤,她的心里也已经很满足了,至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记得她们家曾经存在于这个世间,没有完全被遗忘。
她依旧保持着刚刚吃瓜的样子,准备听这个老妇人讲这个习家的故事。
老妇人在收拾了一会情绪之后,随之便是重重的叹出一口气,口中在不断低声的重复着真的是可惜了,可惜了那么好的一个人,人也还那么年轻,就早早的走上了黄泉路。
“世道真是不公”老妇人在说完这句话后,仰头看了看被乌云遮住的天空。
其余的几人都在看着老妇人看向天空后都跟着仰头看向天空,这其中也包括习芯自己。
片刻过后老妇人用手轻轻的抹了下眼角,收回望向天空的视线,轻吐了一口浊气,才开始了她的故事叙述:“城南习家,这一家。。。人都没了,这个世上再无习家。”
习芯在听到老妇人讲的这句话后左胸腔处的那团软肉不由得颤了一下,有一股生疼蔓延至四肢百骸,哥哥的这一结局好似在她的意料之中,却也好似过她所能够承受的能力范围之外。她强忍住快要掉出的眼泪,努力装出镇定和坚强不让她们看出任何的破绽,继续着以陌生人的角度打听家长里短那样探听着更多关于她哥哥的消息。
有时候高兴的事不容易记住全貌,反倒是悲惨难过的事却被人记得更加的清楚,甚至精确到时间点的每个细节。
围在这一小团的人在听到这个话题后仿佛是打开了那一夜被封锁的记忆,也许是那一夜的事情太过血腥可怕,也许是害怕某些人,她们各自抬头左右巡视着有没有可疑的人,确认没有可疑的人之后,便开始导出自己记忆里在那晚悲惨死去的人。
围在中心的老妇人像陈述厚重的历史般陈述着:“习家掌家的那个小伙子死得太惨了,死得太惨了啊。。。”边说还一边的垂头叹气,好似在替那个死去的人惋惜,不值一般。叹完气约两三秒后便继续着“你说平时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人和善,也从不克扣工人工钱,还总是帮扶那些家境困难的工人,你说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没有长命百岁,寿终正寝呢?最终却落得个短命鬼,惨死的结局!哎。。。你说这个老天爷为何就是不多长长眼呢?”
老妇人的这一段陈述既有对天道不公的愤慨,也有对这个人年纪轻轻就逝去的惋惜,良善之人最终却没有得到应有的良善结局。
在老妇人说完之后围在她的那一圈人都叹了一口气,好似都在为这个死去的人感到惋惜,却又好似在埋怨老天爷。
习芯没有去回答老妇人的埋怨,只是一直都在默默的听着,她的眼泪早已经在眼眶中打转,却没有让眼泪流出来,她在极力的忍耐,她此刻是不能够流泪的,不然自己就会被暴露,虽然这些人都是在为她的哥哥惋惜,为她的家人遭遇的这一切惋惜,她相信她们都是良善之人,可是现在的她不能去赌,山洞里面还藏着好几个孩子等着她回去照顾,她现在是这几个孩子唯一的倚靠,是她们的大家长,也是几个哥哥们拼尽了全力才护住她们性命的人,她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可表面无论多么冷静也还是难免生理上不出现变化,当她再次开口时现她的嗓子已经变得沙哑不堪:“听你们说的这么惨,那究竟是怎么个惨法呀!”
“哎。。。那个惨法真的是。。。”老妇摇了摇头,后继续道“我活了这么大半辈子了,见过死去那么多人,只有他的死法是最惨的,他被人吊着,用铁链子一链子一链子往身上抽,抽上去一链子就会在他的身上现出一条铁链子血痕,不知道被打了多少下,眼见一个生龙活虎的大活人快被打得奄奄一息了,围观的众人看不下去了,纷纷请求不要再打了,再打就真的出人命了,看在人家已经把所有的家产都交出来的份上,就放过人一条命吧。”
老妇人在讲解那个人被抽打的过程时,也用手在不断的比划,习芯从那个老妇人的比划中知道了当时抽她哥哥的那根铁链子有三指粗,那可真的是要人命的做法,完全没有想过会给人任何活路。
“就是呀,人家所有的值钱的东西你们现在都已经拿到了,就放人一条生路吧,现在人也已经被你们打成这样了,就慈悲吧,再打下去了就真的撑不住了,他会死的。”我依然记得当时站在我旁边的一个年轻人恳求为的那个人放过他。
“那最后那个人放了他吗?”习芯探求的问着那个老妇人,对于她的哥哥她还是变得有些急躁起来。
老妇人听后摇了摇头,便继续着:“为的那个人仿佛没有听到众人的恳求一样,也根本没有看见那个年轻人此时的现状一般,带着没有任何的温度张口继续命令道:给我继续打。”
老妇人说着最后的打字时,声音的音量也变得高了两个度。
“在接收到这样冰冷的命令后,那些人便继续着刚才手上的动作,中间换了两个人,他们挥舞着手中的铁链子往他身上抽去,在执行鞭打命令的这三人轮换了两圈之后,他都没有等来一个停字,便垂头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为的那个人看着他没有了一丝生气,才让他的那些手下停了手,命令他们把他拖到慌乱的野郊扔了。”讲到这里的时候这位老太声音已经变得哽咽,不停的用手擦眼泪。
围观的人也跟随着老太的动作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处的眼泪,她也跟随着做了这个动作。
“真是可怜了这样一个好的人,可惜了。。。”
“世道不公啊。。。百十来口人就这样没了。”老妇人哀叹的出了一声长叹。
“那他的尸现在在哪,被扔在哪了?”她用着最平静的语气问着,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只不过是在强装着镇定罢了。
老妇人用手轻轻的整理了刚刚擦拭眼泪的衣袖,同时也回答着她的问题:“众人见他可怜,家在一夜之间突然遭遇这样的变故,不知道还有没有幸存的人,如果还有幸存的家人肯定是不敢出来收拾他的尸体的,万一出来被这些恶霸抓到了,那么最终的结局肯定和他是一样的,那他和那么多人的死去岂不是白白的死去了。”
停顿片刻后老妇人继续说着:“看着他们家以前做过许多好事的份上,众人凑钱给他买了一口棺材,然后给他找了一处空闲的地方把他安葬了,就在西郊靠着进山的那个方向,给他刻了一个简易的碑,上面刻上了他的名字,以便是日后安定了以后,若有幸存下来的家人能够露面的时候,方便找寻到他,也好祭拜他。”
“是啊,生前我们没有能够帮上他,也只有这点能够帮上了,希望他在黄泉路上也能够走得安心,希望他的下一世能够平安,安稳的度过一生。”围拢在一处的其中一个妇女说着。
“你们做的这些相信他和他的家人们一定都会非常的感激的,你们已经做得够好了,面对着那样一群恶霸,你们还敢去劝阻已经很了不起了,死后还给他找地安葬,没有让他曝尸荒野,已经是非常非常的好了,相信他泉下有知也一定会十分的感谢你们的善举的。”此刻的她平静带着感激的心说着内心最真诚的话。
“没有什么感激不感激的,他们都已经死去,我们都是同样的弱势者,能帮的就帮点吧。”老妇人回应着。
况且她们之前也都有承受过他们家的恩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