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平咽了口唾沫,浅碧色的眼睛瞪得溜圆:“难,难逢敌手,我?”她愣了半刻,又扁扁嘴道:“我不信,师父惯会拿我打趣。即是如此,当初教我时怎的不告诉我?”
“是你那时见法师们踏斗布罡觉得威风,非要缠我,我不懂得那些科仪,只好拿出这套步法,本意只是想用它应付你。”师父说着拿食指在道平的鼻子上一刮,“我只告诉了你步法,未曾授你一句口诀,严格来讲就不算教你功夫。我道你是心血来潮,很快就会生厌,没料想你竟能靠自己钻研到这般境地。”
“原来师父一开始根本没想传我功夫。”道平心道,“那今日何故心血来潮,又要教我了?是了,想是见我学武有些天分,所以回转了心意。那我更要问明白不可。”于是道:“若真是那么厉害的功夫,师父你又和谁学的?有这般本事,怎的会埋没在这小观里做庄头?师父瞒着的我的事,可远远不止一件。”她早就隐隐想到,在这些答案背后,藏着师父一身伤病的由来,只是她从没有勇气问出口过。
师父没有作答,而是拉着道平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过了一会儿,才悠悠说道:“你性子强硬,小时候每每在山下受人追打回来,我都未见你没哭过,那时的你,眼中只有愤恨与不平。后来渐渐地,那些欺侮你的人都奈何不得你了,以你的敏锐,不难觉是我教给你的静坐诀窍,还有北斗罡步的功效,也隐约猜到了那些绝非甚么寻常的“养生”之法。从此你便开始变着法子套我的话,想知道除了这些,我还会不会其它能制敌的招式。你这么做,无非是想去报复。”
道平被说得脸上阵阵烫。她的确曾痛恨过那些伤害她的人,长大后虽不再宣之于口,心中却难以放下。她也的确像师父说的那样,曾千方百计地试图从他口中探知虚实。这些小心思,原来师父全都清楚。他此刻提起,无非是想听自己亲口坦白。既如此,自己怎可再做狡饰?
她把手覆在师父手背上,看着师父的眼睛认真说道:“师父,不仅是我,我的娘亲和外婆,都因这血统、容貌而遭受过不公对待。那些只因与自己有不同,就肆意去施加轻视和伤害的人,曾令我不胜痛恨。可是,几年前我便不再这样想了。”
她继续道:“师父知我最爱去山下听书看戏。那藏书镇的戏台上有幅对联,上面写着:‘圣贤妄庸,议论凭人。嘲笑诃骂,皆有趣味。’有一日我忽然就想,我们整日看着那戏台上的人们,全因戏里的故事对他们又爱又恨,而丝毫不知他们是何人,住在何处,父母妻儿是谁,真实性情又是怎样。那些只见我面貌,便厌我辱我的人,不也是这样?他们何尝知道真实的我是何样?
“师父你教给我宋荣子‘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直到那一刻我方理解了,自那之后我便渐渐不再怨恨了。”
“外婆说我的眼睛很美,”她浅浅地笑着,浅碧色的眼睛像宝石一样明亮,“师父你收留了我,教我读书作人,待我如亲子。观里的长老们也对我很好。这世上有知我而爱我怜我,以我为骄傲的人。我若继续怨恨下去,就是自卑自轻了。”
师父静静地看了道平良久,疼爱地抚了抚她的头,满意道:“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无论读经还是习武,皆是求真我的修心之道。终有一日你要离开这栖真观、藏书镇,去到那繁华波荡中,会遇到更多爱你的人,也要面对更大的恶意,到那时望你不要忘记今日之言。”
“我不会离开师父的。”道平心中渴望着外面的大千世界,但她更想守在师父身边。可一想到那伏于暗中,不日将的危机,她原本明朗的心境顿又罩上一层阴霾。
师父道:“你一向称我作师父,却未曾行过拜师之礼,我也没真正教过你功夫。今日正式收你为本门弟子,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真正的徒儿了。”
道平大喜,几乎是从青石上滚落到地上,纳头叩拜下去,拜毕道:“弟子道平,今日幸得师父允纳,收入门中。弟子一定谨遵师训,恪守门规,束身自爱,刻苦勤学。谨立此誓,天地为证。”说完一歪头,“诶师父,我们是何门何派?甚么时候去祖师面前磕头?”
师父道:“不急,我先说三条最要的规矩,你仔细听好。将来如有违反,立刻逐出师门。”
道平当即正色道:“师父请说,弟子无不遵从。”
“一,我收你为徒之事,不得让任何人知道,出了这山谷,言行须与往常无异。”
道平道:“是,弟子不说出去。在我心里你从来都是我师父,自然与往常无异。”
“二,若非性命攸关之际,不得在外面施展本门武功。”
“是。弟子只在谷中修炼便是。”
“三,本门之事,我未说与你知的,你不得擅自窥探。”
“是,师父不说的我绝不问。”
“好,”师父点了点头,继续道:“今日即已收你为徒,本门之事须让你知晓。我派由广宁太古真人郝大通创于元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