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明都猜到的!
徐稚柳确实猜到是她。这地段连接着湖田窑和安庆窑的上下弄,他早前在地图上看过,虽已然到了安庆窑的最西南角,但仍属于其范畴。
躲在树上的人既没有坏心,又有些说不出的熟悉,他想遍安庆窑,除了她似乎也没别的人选了。
一诈,果真是她。
他唇角的笑淡淡的,好似风一吹就散。
他缓缓开口:“梁佩秋,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
梁佩秋嘴巴一扁,浑然没了平日英气十足的俊俏样,整一个蔫了吧唧的小菜花,透着股惹人怜惜的无辜与委屈。
“我、我……”总不能说她仰慕他吧?
她说不出口。
可是,除此以外还能如何解释自己荒诞的举动?
正当她左右为难,不知编何借口时,徐稚柳再次开口:“我信你。”
“公子!”
时年还要再说什么,徐稚柳让他先行一步。
待时年提着灯笼走出几米远,徐稚柳方才步到树下,仰头看上方的人。
此时光线晦暗,两人头顶唯剩一泓月色。
徐稚柳的声音清朗而清晰:“梁佩秋,我希望以后我们能常见面。”
“你的意思是……”
“像寻常窑口的往来那样走动,或者,可以比寻常窑口的关系更近一些。”
梁佩秋按捺住起伏不定的胸口,声音几乎颤:“你是说,你愿意接纳我成为你的朋友?”
徐稚柳点头:“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当然愿意!”她迫不及待道。
说完,她又看他一眼,恰撞进他含笑的眼眸。
这应是他自知道黑子和三狗被害死后唯一真切的笑,那么真实而动人。
在这个夜深人静的巷弄深处,在话本子写定的鹿死谁手的结局里,他没有因为身处对家提防和疏远她,而是由心而动,向她走近了一步,又一步。
梁佩秋心跳加,身下的枝丫跟着乱颤。
她手一抖,一朵梨花坠落下去。
她“哎呀”一声伸手去抓,他刚好抬手。
那梨花落入他掌间。
她的指尖划过他的手背,两人俱是一愣。
似有暗香在夜色中浮动,想起她饱满的朱唇和若有似无的苦橘的芳香,徐稚柳神思有一瞬恍惚,继而才道:“以后有什么事尽可来找我,今晚也多谢你了。”
他说的是哄时年高兴之事。
他对她实在说了太多声谢,她不想接受,私心里把这些都当作对他年少时每一次援手的回报,把头摇成拨浪鼓,又不住地摆手。
徐稚柳见他委实真心,只这模样到底有几分傻,一时忍不住笑了:“你退烧了吗?记得多喝几碗姜汤。”
“好。”
“早些回去睡吧,我走了。”
“好。”
待他走远,梁佩秋才恋恋不舍地爬下树,回到房间。
闹了这么一回,病情都好似减轻了,她整个人精神十足,在床上又翻覆许久才沉沉睡去。
她却不知,就在那墙角不远处的竹林里,一直有个身影注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