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她和杜公子算是兩情相悅在先,媒婆提親在後,這個尖銳的問題就如一個皇帝問愛妃,我若不是皇帝,你還愛我嗎?
王蓁嘴角擠扯出一絲冷笑,她知四姐沒有勇氣說出心中所想,索性也不追問,而是表明自己的態度,「那我為何不能嫁給康公子呢?」
王芷急得直跺腳,你能和我一樣嗎?
王蓁摩挲著手裡的雨花石,意味深長地看著她,有何不一樣?
長姐的使命迫使王芷不得不壓下脾氣,雖然她只比她大一歲。
「你也非是那種牛性之人,何來在婚姻之事上就要鑽牛角呢?那康家若只是軍戶也就罷了,家裡妯娌一堆,婆婆刁鑽,若他可以舉業,日後也有個盼頭,可偏偏這也不行!這樣的條件,就是貌若潘安,又有何用?」王芷苦口婆心,為五妹分辨利弊。
王蓁心中哂笑:父親常說,長姐自私,四姐厚道,看來父親也是被四姐小白兔的外表蒙蔽了,再厚道的人,心裡也有一本帳,這世上,誰人不算計?不過有人明目張胆,有人暗度陳倉。
「趙老三再不濟,兩個哥哥都是舉人,」王芷哪裡知道這個妹妹並不領她的情,她繼續為王蓁掏心掏肺地分析,在自家人面前,她一向磊落。
王芷道:「說不定哪日趙家兄弟補了缺,趙家有了盼頭,咱家就也有了盼頭,趙三郎雖然相貌不如人意,可他對你一心一意,又願意入贅,日後所有事情不都是聽你的?你看那些嫁出去的媳婦,哪幾個是過的順心的,事事都得看相公和婆婆的臉色,若是運氣好,可以手裡把著銀子,日子還能好過,若是運氣不好,銀子過不了自己手,天天仰人鼻息,就依你這脾氣,你能受得了幾日?」
王蓁側臉看向喋喋不休的王芷,嘴角露出一絲譏笑,她學著王老翁的語氣,對王芷道:「小四什麼時候也會謀劃了?我還以為咱家就老大心眼兒多哩,看來我是小看小四了。」
王芷敲著自己的胸脯,氣道:「你別整日跟我小四小四的,你若不是我親妹子,我才懶得跟你說這些呢!」
王蓁伸手勾住王芷肩頭,陷入沉默。
過了好一會,她突然仰頭笑道:「姐姐別生氣,我們女子這輩子,哪有半分是由我們自己個兒做主的,既然父親要招贅趙老三,那就聽父親的吧,我想通了,我這婚事要是再不定下來,就成老姑娘了,村里那些三姑六婆又要背後嚼舌根,好像我嫁不出去似的。」
王蓁笑得淒悽惶惶,說得坦坦蕩蕩,看似被王芷說服,實則這幾日她早就仔細盤算過:嫁給軍戶只是她一時頭腦發熱的想法,嫁給大姐夫那樣的人家,才是她理想歸宿,但現在並沒有那樣的人戶來跟她提親,既然這樣,不如招個贅婿,萬事都由自己做主。
退而求其次,也是解決問題的方法,況且,王蓁知道她的性子可沒大姐姐蔓娘那麼能隱忍……
「我看趙舍人不錯,要是招他上了門,以後也能是小少爺的好幫手,小少爺也可以放心求功名。」坐在樹底下,一直不聲不響的王秀兒突然開口道。
王蓁眼色戲謔,上下打量著王秀兒,「你個小蹄子,倒是挺會算計的,和你娘一個樣!過兩年我給你找個夫家,你到他家算計去。」
王秀兒比王芷、王蓁兩個姑娘小四、五歲,柳葉眉,丹鳳眼,眼梢有些向上吊,這個面相,給人一種極精明、擅算計的感覺。
王芷也直勾勾盯著王秀兒,小小的身板已顯大姑娘的身段,眉眼間的神色更是與她母親賈婆子如出一轍。
王芷不禁心裡泛起嘀咕,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若王秀兒和她母親一個品性,以後留在家裡,肯定少不了惹事生非,待她長大了,還是早早給打發出去的好。
「我不嫁,我要留在王家,伺候四姑娘和四姑爺呢?」王秀兒嬉皮笑臉地說,剛才在她手裡編弄的狗尾草,此時已經變成一個活靈活現的螞蚱。
晏然在樹上看著「螞蚱」出神,膽膽怯怯地問道:「秀姐姐,給我也編一個好嗎?」
「不給,想要自己編去,我這個是給四姑娘的。」王秀兒不耐煩地回道。
王芷斜眼看了一樣「螞蚱」,道:「她喜歡就給她,小孩子玩意兒。」
小晏然見王秀兒將「螞蚱」遞給自己,一反剛才的怯懦,傲嬌扭頭道:「我現在又不想要了。」說完還長長哼了一聲。
「小沒良心的,愛要不要。」王秀兒鼓著腮幫,滿不在乎,將手中剩下的殘枝敗葉棄之於地,然後在晏然的目光下,又用腳尖使勁的碾碎。
晏然從樹上爬下來,其實她本不用人接,小孩子身體靈活,爬樹和遛狗一樣,是她每日都要做的事情,偏偏這日,王秀兒主動伸出雙手,趁接她下樹的空當兒,狠狠在她小胳膊上掐了一把,隨後若無其事地快步走到王蓁身後。
王芷眼尖,把這一切看在眼裡,她權當這是小孩子間的負氣玩鬧,故也沒言語。
……
一片厚雲飄過,捲走了陽光,雲彩四周鑲著金邊,剛好停留在王氏姐妹頭上。
王蓁站起身來,把手裡的石頭子全都扔進池子,這次水花四濺,撲通撲通的,可一眨眼功夫,水面又恢復了平靜,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四人撣去衣裙的泥塵,捋平裙身上的褶皺,迎著落日,手拉著手,朝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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