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弋抬起手,指向旁边桌子上的高压锅。
“……”负责拍照的刑摄李恩坚持不住,把相机塞到梁威手里跑了出去。但是并没有人责怪他,即便是工龄三十余年的方嘉辉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说实在的,如果不是因为现在是在出任务,海同深也早就忍不住了。
方嘉辉走到桌子旁,打开了高压锅。高压锅内是泛着黑绿的液体,有一根长骨露出一部分到液体外面,方嘉辉小心翼翼地取出长骨,之后又戴了一层手套,双手伸进那黑汤之中……
最后,从高压锅和卫生间放着的水盆中捞出来两根长骨,部分髋关节,一部分已经煮熟的肝脏和完整的心脏,还有少部分器官组织。
第八章
确认现场尸块已经全部收集完毕后,两辆出勤车一前一后开上了主路。夜色已深,路上几乎没有车辆。亓弋闭着眼靠在副驾上,半睡半醒之间,耳畔模糊地响起阵阵笑闹声。
“阿来,快些嘛!”
“阿来是外面的,哪里见过这些呀,你们真是的~”
“外面的又怎么样嘛,今天之后就要叫塞耶了!”
“狗腿子!”
“你不狗腿?那你去呀!你都到不了老大身边!”
“阿来!快去!不然就不鲜了!”
“计时——开始!”
“阿来!阿来!阿来!”
“……”亓弋猛地睁开眼,哑着声音说道,“停车!”
海同深连忙把车停到应急车道上,打开双闪,几乎是同一时间,亓弋推门下车,蹲到地上干呕起来——被砸扁的颅顶,被特意取出来的脑组织,多年前的场景重现在眼前,滑腻的触感似乎就在指尖,挥之不去,让他遍体生寒。
海同深轻轻叹了口气,从后备箱拿了矿泉水,递给了亓弋。亓弋顾不上接,只是不停地干呕着,海同深蹲下身,轻轻给他拍背。
“有烟吗?”亓弋问。
海同深在车里摸索一番,找出半包不知道谁扔在车上的烟,说:“玉溪行吗?”
“都行。”亓弋指尖微微颤抖,捏了好几下才从盒里拿出一根烟,又开始四下找打火机。海同深用车上的点烟器帮亓弋点了烟,亓弋猛地吸了两口,靠着车门坐到了地上。海同深想了想,也点了根烟坐到他身边。
“你平常不抽烟吧?”破天荒地,亓弋主动挑起了话题。
“嗯,不抽,但是会抽。”海同深从口袋里拿出指尖陀螺,“我靠这个解压。”
“这能解压吗?”亓弋问。
“习惯了就能。”海同深轻轻拨了一下,陀螺飞转了起来,“你平常也不抽烟吧?不然怎么还找我要烟。”
亓弋:“以前抽,现在戒了。”
“戒了好。吸烟有害健康。”海同深觉得此时不再像之前那样尴尬,便调侃道,“我还以为你是见多识广,看见那些尸块才没太大反应,没想到是反射弧长。这会儿后劲上来了?”
亓弋把手臂搭在膝盖上,头向后仰着,轻轻靠在车上,吐了口烟,并没有理会海同深的调侃,而是缓缓问道:“这种案子,你经常见吗?”
“很少。碎尸到这种程度的更少。”海同深回答。
“所以这个案子很严重?”
“对,这属于影响恶劣的,如果披露出去容易引起群众恐慌。”海同深弹了一下烟灰。
“那要怎么办?”
“接着查呗。”海同深无奈地笑了一下,“确认死者身份,调查死者的交际圈,逐个排查。”
“也挺难的。”亓弋这话确实出自真心。海同深这样的态度让亓弋有些想收回长久以来的偏见,以前廖一续总告诉他,穿上警服的人各有各的苦,今天看到这样的尸体这样的案件,亓弋自恃经历颇丰都没忍住,可海同深却忍住了,甚至坦然接受可能面对的困难,这让亓弋感到意外。
海同深侧过头看向亓弋,路灯的暖黄和车灯的亮白交织在一起,给亓弋的侧脸镶上了一圈使其明暗交织的光晕。眼窝,鼻梁,下颌,喉结……在这一刻,“完美”二字变得具象而生动。
亓弋手中的烟已近熄灭,他最后吸了一口,随手将烟碾灭在柏油路面上。
海同深将自己手中的烟递了过去,说:“我没抽。”
亓弋没有接,盯着那忽明忽暗正在缓慢燃烧的烟,他摇了摇头:“今天已经破戒了。”
“你还挺有毅力。”海同深把烟叼在嘴里,轻轻吸了一口,“别浪费,等我抽完再走。”
“好。”不知怎的,亓弋心中骤然升起了一丝柔情,他靠在车门上,用余光细细勾勒着海同深的轮廓。他并不知道,海同深此刻正在心中暗暗期盼,希望这根烟能灭得再慢一些。
海同深这一根烟抽完,亓弋也喝完了大半瓶水,他把刚才碾灭的烟头捡起来,扔进矿泉水瓶里。海同深也顺势将烟头扔了进去,而后率先站起身,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不用我协助了?”亓弋问。
海同深摇头:“暂时用不着,你回去休息,有事我再找你。”
到家时已经过了零点,亓弋冲了澡躺到床上,百无聊赖地滑着手机。零点之后的朋友圈了无生机,刷了半天也没有鲜的。退回到聊天界面,他点开了最近联系人。头像是一张深海照片,朋友圈没有内容,朋友圈背景是一张手写字条,字很漂亮,上面只有八个字——行川学海,旦慕同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