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太宗孝文皇帝手把手培养出来的继承人,作为一个合格且正值壮年的帝王,天子启非常清楚:作为皇帝,自己必须时刻保持冷静。
尤其是在做出重大决策时,必须尽可能的不为情绪所左右,而是应当在冷静的判断过后,做出性价比最高的选择。
今日,天子启便险些被愤怒冲昏头脑,做出错误的决断。
但终归是羽翼丰满,手腕老练,又曾在太子之位上,磨砺过二十多年的成熟帝王。
哪怕是动了怒,天子启,也依旧本能的将事态,控制在了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晁错,是朕削藩的剑。”
“袁盎,则是晁错的鞘。”
“――没了晁错这把剑,朕就会像今天这样,眼睁睁看着一盘炙肉摆在面前,却根本没有刀来切肉;”
();() “可若是没了袁盎这柄剑鞘,晁错这把剑――这把锐利无比的宝剑,便极有可能伤了不该伤的人……”
“甚至,都未必不会伤了朕……”
经过和刘荣的这番交谈,此时的天子启,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
而‘冷静的天子启’,也完全可以算作是华夏历史上,继‘长寿的始皇帝’之后的又一个概念神。
在为情绪所左右时,天子启或许会是那个抡起棋盘,一言不合就将堂弟砸死的混账太子;
但在冷静状态下,汉景帝刘启,便会是那个和父亲联手缔造了文景之治,为后世那些天资平庸的皇帝,做出教科书级典范的合格帝王。
“贬袁盎为白身,是因为袁盎在朝仪之上,公然反对削藩。”
“――削藩,是朕亲自为朝堂定下的大策。”
“在叛乱平定之前,朕绝不允许朝堂上,出现任何反对削藩的声音。”
将怒火及一切可能左右自己决断、决策的情绪尽数压下,天子启便恢复到平时,那好似完全没有情感,好似机器般的冰冷心境。
简单解释过自己为什么要处置袁盎,又随口补了一句:“至于抄没家产,也算是给他一个警告。”
“左右朕这边刚抄没,太后那边便又会赏赐回去。”
“――也算是佯做‘杀’了袁盎这只鸡,好震一震朝野内外观望的猴。”
“免得晁错今日这一退,朕好不容易拿上台面的《削藩策》,便又被那些胆小如鼠的人再压回去……”
似是提点,又似是自辩的一番话,只引得刘荣连连点头,配合着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分寸却又拿捏的极恰当,根本没有引来天子启的关注。
便见天子启又是一阵思虑,方以闲聊似的轻松口吻问道:“你母亲那边如何?”
“最近这些时日,倒是消停了不少?”
刘荣倒是没想到今日,天子启居然会问起栗姬。
被问的当下一愣,又自然地挤出一抹似苦不苦的淡笑,对天子启微一点头。
“朝野内外发生了这么多事,儿臣又屡屡‘落难’,当是长进了些。”
“只儿臣,终归还是任重,道远……”
简短的两句话,却惹得天子启不由又是一阵感同身受。
长呼一口气,又颇有些感慨的轻轻捶打着大腿,嘴上也不忘说道:“皇祖母一走,母后头上压着的最后一块定山石,便也就此没了。”
“如今,刘濞举兵在即,母后自还能顾全大局。”
“但吴楚乱平之后,梁王再入长安之时……”
“唉……”
悠悠一声叹息,天子启便也耷拉着一张脸,似是比刘荣都还要更苦恼些。
――倒也没错。
刘荣再如何,眼下也暂时不用太为母亲栗姬感到头疼,改造计划也初见成效,未来可期。
反倒是天子启,费尽心机忽悠着梁王刘武,在即将发生的吴楚之乱中卖血卖肾,到头来,还要为后续的收尾事宜而头疼。
至少就目前为止,天子启需要头疼母亲窦太后的频率,比刘荣为母亲栗姬头疼的频率要高出不少。
但作为儿孙,刘荣自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说的立场,便也就任由皇帝老爹发着牢骚,静静的聆听着。
就这么各怀心绪的坐了一会儿,搞得刘荣都有些疑惑起来,误以为皇帝老爹这怕是忘了自己还在,殿外终是走入一道身影。
――宦者令春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