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从河面上传来一声晴朗的声音,“敬启黄羊观主,内侍省内常事闲廊飞龙侍者岳奇,也在搜寻李在,暂无找到李在下落,岳奇自东岸来,待靠岸后再拜见观主殿下。”
不是李在,归云脸上黯然伤神,随即强作镇定,岳奇?闲廊使很多,飞龙使也不少,但是闲廊飞龙侍者却很少见,这个岳奇是何许人,竟然能让互不相让的内侍省殿中省同时认可?
岳奇?李基和裴司徒都是一惊,归云把目光投向陈宏志,老太监思索了一番,轻声道,“观主,这岳奇是宣徽院内外五坊使、神策右军中护军仇士元的义子,内侍中得力得用的,年纪轻轻身手惊人,出使岭南单骑平叛,在内官中青年才俊第一人,被诩为干才,他怎么与爷相熟,奴婢就不清楚了。”
爷?谁能当的起陈宏志口中一个爷字?裴司徒和李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河面上一艘船火光时隐时现,在风浪中徘徊,艰难的往这边靠拢,归云命令在渡口竖起更多火把,燃起更多篝火,渡口亮如白昼,岳奇的船只总算是靠过来了,河上风浪大,听雨和萨法莎都冻得脸色苍白,渡船靠定栈桥,岳奇先请两位女士下船,随后才迈步走上栈桥,从容整理衣冠,穆然走向归云,单膝跪地双手拱手过顶,朗声道,“臣,闲廊飞龙侍者岳奇,叩见公主殿下。”
裴司徒和李基正要上前和岳奇搭话,却见岳奇竟然大礼参拜归云,两人都是一怔,依着礼节不便上前,便立在一旁静观其变,听雨和萨法莎一眼就看着了端庄雍容的戴着锥帽斗篷的归云,两人也是想见礼,却被岳奇的动作吓住,归云也有些恍惚,看着面前毕恭毕敬礼仪端庄的岳奇,有多少年了?内苑中官何时如此参拜皇室人员?就是皇帝陛下,又什么时候被内苑两省领太监如此叩拜?归云肃容伸出双手虚抬三下,“岳内侍,请起!”
岳奇垂还礼礼毕站起,归云映着火光看面前岳奇,一下子瞪大眼睛,“李在?”
岳奇再次躬身,“启禀公主殿下,岳奇与李在是有几分相像,但岳奇就是岳奇,李在也是独一无二。”
归云平复一下心绪微微一笑道,“岳内侍客气了,不过这里只有方外坤道归云而已,没有什么公主殿下。”
岳奇再次拱手道,“岳奇见过归云真人,岳奇与李在以兄弟相称,归云真人是李在的师长,岳奇理当敬服。”
归云目光再次扫过河面,“岳内侍,可曾见到李在?”
岳奇道,“我也正在找他,真人容我向您介绍,这位是丹同渡守备黄将军的女儿黄听雨黄大小姐,这位是萨法莎。”
听雨和萨法莎此时都过来和归云见礼,归云笑着目光却带着微微的好奇探寻不已,岳奇在旁边落轻笑道,“黄姑娘和莎莎姑娘都是李在在丹同渡结识的朋友,她们也担心李在安危,坚持在夜里渡河寻找李在的下落,其情可嘉!”
归云的眉头一挑,神色脸色有些奇妙,所有人都听了出来,当然归云也不傻,岳奇似乎在黑李在?听雨和萨法莎用惊疑的目光看看岳奇,又看看归云,都不知道如何解释,归云上下用心打量下两位姑娘微笑着,“两位姑娘,河上风大,两位姑娘请先到帐内暖和一下,稍后再叙话,可好?”
听雨和萨法莎在河面颠簸那么久,又冷又冻,早就十分难受,便齐声道,“多谢真人!”
旁边陈宏志命随从嬷嬷引两位姑娘离去,一转身岳奇长身躬礼,“后辈岳奇,见过老祖宗!”
陈宏志咧嘴一笑,“岳公公客气了,岳公公年少有为,老朽担当不起啊!”
岳奇再次躬身道,“承蒙诸位长辈厚爱关照,岳奇不敢称功,还请老祖宗多多指教!”
陈宏志看了一眼归云,归云又面朝河面,旁边裴司徒和李基也候在一边,看着这边,陈宏志嘿嘿一笑,“好说好说。”
岳奇点头转身,对裴司徒李基道,“岳奇见过平章司徒裴大人,神武李大将军!”
裴司徒呵呵一笑,“老夫从河东返回上都,在此地偶遇归云真人,又遇岳公公,果然是幸事。”
李基更加热切,迎上一步,拉住岳奇的手,“呵呵,岳公公,我知你丹同渡办事,我从九原归来,特意绕道丹同渡,不想丹同渡断航,岳公公雪夜渡河,果然神勇非凡啊。”
岳奇笑着谦逊,与裴司徒神武将军李基言谈甚欢,看样子是熟人,归云不理会他们的寒暄,始终看着黑黝黝的河面,不见李在的踪迹,心如何都静不下来,多年潜修,在李在的事情上竟毫无用处,这个古怪的想法,让归云心慌意乱,更加担忧李在的安危。
渡口这边上下游数里地的河边,都有人持着火把在水边寻找,也有打捞上来一些尸体,随意的放在一边,岳奇陡然想起来了,船上还有一些尸体呢,重要的是,还有一具紫袍的尸体,便命陈克铁浆指挥着护卫把船上的尸体都搬下来,裴司徒李基一眼看见那具紫袍尸体都是大惊失色。
那具紫袍的尸体连带木板还有冰块被搬到篝火旁,归云陈宏志、岳奇,还有裴司徒李基都围上来,看着这个紫袍的尸体,归云看着这紫袍尸体有些面生,但是其他人都是认识的这个人的,执掌飞龙战兵的内飞龙使鱼弘志,竟然死在这里?裴司徒李基都变了脸色,鱼弘志在皇宫内苑诸位大太监里也是头面的人物,这岳奇刚刚出任闲廊飞龙侍者,掌权的内飞龙使就死了?这不是就意味着,被内侍省踢出来、被殿中省所不容本是虚职的岳奇就要掌握飞龙兵实权了?再多想一点,鱼弘志怎么会出现在丹同渡,又怎么会死在大河里,他可是实打实统兵的实权大太监,身边高手云集护卫无数,自身功夫手段也高明的很,怎么就死了呢?还偏偏是被他名义上的上司岳齐打捞上来他的尸?
裴司徒敛去了笑呵呵慈祥的笑容,李基李将军一扫轻浮奢华,归云皱起了眉头,陈宏志袖手而立,死了一个紫袍大员,这丹同渡的事情真真切切闹大了,朝廷局势势必又是一番波动,众人都各式各样各异的目光看了一眼岳奇,鱼弘志死了,最大的获利人就是眼前这位新任闲廊飞龙使者。
任闲廊飞龙侍者是高力士,权倾朝野,监管内苑,无论是内侍省还是殿中省都匍匐在高力士脚下,为他一个眼神惴惴不安,闲廊飞龙侍者管辖有闲廊苑和飞龙兵,闲廊苑监管各处宫廷院所,并监管全国马政,马牛等大牲畜的蓄养交易也在闲廊苑的控制之下,权势之大比肩宰相,各地将军为了得到战马补给,塞外诸族为了能牛羊牲畜贩卖到关内,闲廊苑最繁忙的,号称可金砖铺地;至于飞龙兵那更不用说了,全部由阉人组建,有内苑秘密培训,高手无数,天下侧目;闲廊飞龙侍者权威之重,朝野皆忌惮,安史之乱,玄宗避蜀,飞龙兵在战乱中出力甚大,李辅国权倾朝野,妄言自号欺压皇帝的老奴,挤兑唐明皇,排挤流放高力士,想要当闲廊飞龙侍者,竟然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哪怕是自己最倚重的心腹都反对,李辅国恼羞成怒,竟然弄权分割闲廊飞龙侍者权柄,让殿中省监管闲廊苑,让内侍省统御飞龙兵,更是给爪牙肆意加官,闲廊使、闲廊监、飞龙使、内外飞龙使、左右飞龙使,生生把内官第一显赫的尊号搞成了泛滥无度的杂号差事。
此后数朝天子,内苑殿中省和内侍省分别掌控左右军,在宫廷内苑争权夺势,但是两边都有一个默契,那就是一致对抗朝廷大臣对内苑的染指,还有就是避免实权闲廊飞龙侍者的再次出现。眼下内苑内官之中,内侍省以王守澄为,殿中省以马存亮为,王守澄掌管神策右军,马存亮掌管神策左军,左军平叛御边出力甚大,但王守澄右军有拥立从龙之功,所以主导北衙统御禁军,形成了右军主内,左军主外的格局,历代皇帝,从宪宗开始敬宗穆宗皆尤重右军,今上也是由右军拥立的。
裴度裴司徒虽是文人,但出则是统兵节度使入则是平章军国事,阅历十分丰富,李基虽然出身豪族,但也是凭自身的才干沙场厮杀得的将军尊号,他和裴司徒一起趁着火光仔细打量鱼弘志的尸,鱼弘志的致命伤在胸口,似乎被什么重物撞击,胸口都陷下去了,他身后的木板应该是渡船残骸,那股巨力竟然把鱼弘志直接拍到木头里,刻出一个人形的模痕,加上被冰冻住,鱼弘志眼睛瞪得大大的,已经失去了所有神彩,生机断绝,死的不能再死了。
一个紫袍大宦官的死,又是一番风云激荡啊!
呵呵,大家开心就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