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準備換工作了?」牧長覺從胃藥里挑出來一包沖劑,兌好冷熱水之後抿了一口試溫度。
陳杰話鋒一轉,「這個沖劑我跑了三家藥店才買到含蔗糖的寶寶專用,大人喝的都是苦的。」
「你把熱水袋充上電。」牧長覺交代完陳杰,蹲在燕知身邊輕輕捋後背,「喝點藥再睡。」
燕知沒醒,往沙發角落裡面蜷,皺眉,「難受。」
「我扶著喝,是甜的。」牧長覺聲音極低地勸說:「慢慢的,我們喝一點就休息。」
牧長覺扶著他起來的時候,燕知沒反抗。
他喝過太多這樣的「藥」。
哪怕只是安慰劑,也好像總有些效果。
哪怕口乾舌燥地醒來,嘴裡也似乎殘存著一點甜味。
他枕著牧長覺的肩,小口小口抿了半杯藥,又出了一頭汗,幾乎是累得昏睡過去。
陳杰在旁邊看得大氣都不敢喘,用氣聲問:「燕老師的身體怎麼會這樣啊?這怎麼才能養好啊?」
牧長覺擔心燕知喝了藥躺不下,直接把人抱到了腿上,一手攬著,一手輕輕給他揉著下腹。
燕知呼吸又慢又深,幾乎有些吃力。
陳杰一看牧長覺完全不避自己了,膽子重大起來,但聲音還小著,「燕老師這頭髮,肯定不是無緣無故的。多教人心疼,你別惹他了。」
牧長覺半天沒說出話來,吸了口氣屏住,「上次我說讓你查他和同行人的出入境記錄,查到了嗎?」
陳杰的姨夫原先是市公安局的小領導,退休之後也還有點人脈,跟刑警大隊和出入境管理局都能搭上一點邊。
「怎麼說呢……燕老師當年以『燕知』的姓名離境的時候是跟著母親同行的。直到今年,他才第一次返境,而且並沒有同行人。『支璐』這個名字和之前的醫院治療記錄是一致的,沒有符合年齡性別的入境記錄。」
陳杰撓撓頭,「至少從現在看,燕老師的媽媽出國之後就沒回來了。」
牧長覺目光凝重地思考了一會兒。
他印象里支璐身體一直不好,沒理由孤身一人留在國外。
如果她沒跟燕知一起回來,最好的情況也只能是她在國外建立了的家庭。
「另一件事呢?」牧長覺看了一眼懷裡沉睡的燕知,「九年前醫院的事。」
陳杰撓撓頭,「我讓我姨夫幫我找人查了存檔,就寫得跟當年報導一樣的。系醫鬧引發的高墜事件,受害人當場死亡,嫌疑人逃逸半年後被抓住了,一審死緩二審死刑,六年前就執行了。」
牧長覺想了想,「有寫醫鬧的原因嗎?」
「太具體的看不了,只能說打聽了打聽。大概是嫌疑犯的兒子是燕醫生的手術病人,幾代單傳結果在手術台上沒救回來。我姨夫說那一家人絕對在上面有人,不然不會一出事立刻封鎖消息,而且一審還只是死緩。」陳杰有點心疼地看著燕知,「燕老師那時候肯定嚇壞了。」
牧長覺無從得知燕知當時怎麼樣,因為燕北珵出事之後,燕知就跟支璐一起人間蒸發了。
而牧如泓面對他一次次的追問,答案都是一樣的,「你別想了。你如果真的愛天天,就應該允許他迴避不好的回憶。」
無論牧長覺如何嘗試說服他,總是被反問得啞口無言。
「你們為什麼總認為我知道他們在哪兒?難道天天會跳過你聯繫我?」
「你總覺得人家需要你,可是人家這麼長時間都不聯繫你,對你來說不能說明問題嗎?」
「天天是個孩子,換個環境很快就會適應。你總是想去打擾他,你不自私嗎?你們兩個男孩子,能怎麼樣呢?」
海棠也問過牧如泓。
海棠心高氣傲一輩子,眼皮子裡揉不得一粒沙子,「牧如泓你不要自以為是,人家兩個孩子的人生你有什麼資格插手?牧長覺要見天天,他倆見面之後怎麼處理這些問題,是人家倆孩子自己的事情。」
「牧長覺是我兒子,燕征天是我看著長起來的。我對他一點兒不比對牧長覺差,他要什麼我沒給?你敢說我對他問心有愧嗎?」牧如泓把水杯重重放在桌子上。
「那你如果知道他們在哪兒,為什麼不能告訴我們呢?支璐身體不好,天天還那么小,他們娘兒倆在國外無依無靠的,你於心何忍啊?」海棠皺著眉問:「牧如泓,你什麼時候變成這種人了?」
「天天不小了,過了十八早就是成年人了。他跟你兒子做了什麼你知道嗎?」牧如泓和她針鋒相對,「而且支璐和天天不是我們家的人,你犯得著為了外人成天跟我吵吵嗎?那是你該管的事兒嗎?人家用你管?」
「我覺得他倆如果沒害人,做什麼我都支持。」海棠用力點了點桌子,毫不示弱,「你這種打著『為你們好』旗號的惡意隱瞞,才是多管閒事。」
這場家庭爭端隨著牧長覺的一次片場事故畫上了句號。
海棠最後一次問牧如泓,「他們在哪兒。」
他一夜之間似乎蒼老了許多,但也只是搖頭,「我的確不知道。支璐只是讓我替她們找人辦緊急出境,善後的事情都是他們自己對接的,沒經過我。」
海棠把一紙離婚通知書甩在他面前,「天天不是你的家人,那我也不當你的家人了。」
牧長覺早就從牧家搬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