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两下,三下……
估摸就七八下吧,撞击声音逐渐减弱。
终于,壮实汉子双臂无力垂下。
随即,粗壮身子缓缓翻倒,侧身在地,脸色紫青。
正待围观乘客伸手试探他有否鼻息时,忽然听见汉子长长吐出一口气。
只要活着就好,没什么大不了。
众人这才看到一个瘦小身子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不禁议论纷纷。
“咦,还是个小娃儿呢!”
“娃儿敢打大人?哈哈,居然还打赢了!”
“这个莽夫该挨打!刚才我亲眼见他欺负其他乘客,霸占人家座位,兴隆男人的脸被他丢尽了,我呸!”
“该打,打得好!小娃儿,好样的!”
……
少年起身,抬脚将壮实汉子踩得仰面朝天,随即俯下身子,面色狰狞,恶狠狠地说“谁敢欺负我娘,老子弄死谁,你,还是天下所有人,不管是哪个!”
话未落,少年抬腿踢在汉子腰上,出一声闷响。
壮实汉子身子弓成虾球,连声干嚎。
少年得饶人处且饶人,拍拍身上灰尘,迎着众人惊愕目光,举步向外走,朝垃圾筐吐出一口痰。
旁观者现,痰中带有淡淡血丝。
门口,突然起风,吹得少年衣衫飘飞。
恍惚间,谁也没觉得他是未成年少年,而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
回到车上,儿子坐下,侧脸瞧着母亲,目光温柔,遂缓缓抬手,轻轻梳理她耳边凌乱丝。
毫不知情的母亲指着窗外慢吞吞驶过的拖拉机,笑吟吟地说“宁儿,我和你爸曾经坐过拖拉机呢,呵呵,不像坐客车闷得慌,只是颠簸得够呛!你晓得不,你爸能驾驶它呢,说在部队时就会!”
江宁咧嘴笑了笑,柔声道“嗯,是挺好!读初中时,我和许一生、胡月月、张灿偷偷爬车好几回,呵呵,有次,胡月月摔下车,鼻青脸肿的,被他老爸扎扎实实揍了一顿,脸就更肿了,第二天被同学们笑话惨了!”
随着车厢满员,客车开始出。
江宁将车窗玻璃拉开缝隙,让凉风吹进来,又拿出风油精递给闭眼打盹的母亲,担心她晕车,然后静静地坐在位置上,望着窗外风景。
江家湾娃儿多,本性爱打架,从小练就一身摸爬滚打本事。江宁家境不算差,身体虽瘦但营养有保障,加之从小随父做农活,力气自然不小,打架是把好手。读初中时,他结识了一批死党。其中,家住街村的胡月月从小练武,因为脾气暴躁常常招致祸端,打架斗殴在所难免,死党们无论身处何时何地,进退与共。久而久之,江宁打架本事水涨船高,除了胡月月,在草池学校几乎没遇到对手。
今天这场殴斗,虽是临时起意,但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自父亲去世后,但凡吵架争执,农村娃儿嘴毒,爱往伤口撒盐,嚷着“你个没得老汉的家伙”、“寡妇不管的孬种”之类的恶毒话语,就会立马生一场拼斗,哪怕对方人高马大,江宁也在所不惜。
“谁骂妈,就揍谁。”这是江宁的唯一信条,也是唯一道理。打不打得赢是一回事,打不打是另外一回事。当然,吃过亏上过当之后,他牢记先下手为强、擒贼先擒王、一招制敌的实战“三要诀”。曾经胡月月传授的“铁钳锁喉”这招,今日派上了用场,干脆利落拿下体重、力气均远自己的壮实汉子。
这是江家少年离开江家湾、走出草池乡那方小天地后,几近搏杀意味的“护母”行动,实属无奈之举,更是物竞天择的生存法则,“人善有人欺,马善有人骑”。
少年摸摸剧烈疼痛的右边肋骨,轻轻皱眉。
刚才,自己终究还是不够小心,被对方反肘击中两下右肋,若不是及时调整身子躲闪避开,即使最终获胜,也将是“杀敌三千,自损八百”,尚未成年的身子骨无论如何也承受不起,更是无法在母亲面前遮掩伤势。
嘉州人彪悍,奉行武斗。九十年代初期,治安管理缺位,乡民打架斗殴犹如家常便饭,人们早已司空见惯。只要不出人命或者重大伤情,派出所一般不会进行治安处罚,顶多出面调停,打输的住院,打赢的出钱。
此时,江宁心中有些后怕。
正如嘉州俗语所说,“摔时不痛,爬起来才痛”,一个道理。他后怕的原因,不是因为斗殴输赢与否,而是担心自己目前还是一个学生,要是中年汉子跑到嘉州师范告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听说,嘉州师范校规严苛,尤其对打架斗殴处罚最为严重,不管在理不在理,一律各打五十大板,情节严重的,给予开除处分,退回原籍。若尚未入学报到就被开除,真就给江家祖宗脸上抹黑了,倘若父亲地下有知,不知多伤心!
客车飞驰,少年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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