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确实没有赔罪的经验,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等、等咱们出了宫,我还请你去看戏好不好?”
“……好了,我又没怪你。”
“……”李琛怔了一下,笑了出来,“那、那就好……”
但少女并不是没有事的样子,她低着头,眼神很散,身体也有些耷拉下去。
李蚕南瞥了他一眼,眼角泛着红,她抬起袖子抹了抹,嗓音微哑:“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不会害我的。”
“当然啊,我——”
“我只是想,”李蚕南怔怔道,“其实,你们每个人都看不起我。”
“……”
李琛僵了一下。上李凰举起杯来,温笑道:“此番也算有了个章程,不然这桩大事憋在心里,不与诸位对对想法,本宫也未免忐忑。诸多细处,往后再议便是。”
场上许多人举杯称是,月正到了最亮的时候,将明珠的光都掩盖了过去,园里洒满了好看的银辉。
“如果燕王府能压过五姓,那就不必把这事挪到宫中了。”裴液放下酒杯,自语道,“既然挪到这里……鱼嗣诚到底为什么没来呢……”
这时候他微微一怔,和李知对上了目光。
那双洞若观火、平如静湖的天眸,他看了裴液一眼,然后又把目光挪回了门口。
裴液顺着他视线回头望去,看见朦儿走了进来。
头面蓬乱得像个乞丐,衣裳一半是湿的,沾满了泥。她走得很僵硬也很踉跄,像是早已脱力,只凭意志挪动着步子……想到这一点时裴液把目光落在她脸上,即便散遮掩,也能看见那令人心脏狠狠一揪的干枯神情。
清美干净的春夜宴场,明珠、花草、柔香……无论如何不该出现一个在冬地里打滚的残疾疯子。
几乎令整个会场微微一静,然后裴液看到侍女那张本来死寂的脸上忽然浮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戚痛苦的神色,从中又迸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决心和锋利……直感一霎绷紧了他的脑弦,朦儿朝着斜前方微微抬了下手。
月光还是很温柔,场上也很安静,李凰投下目光来,温声道:“你是哪个殿的人?”
李西洲什么都没瞧见,但敏锐的感知令她意识到生了什么,她即刻拧头看向裴液,少年的手已扣紧了剑柄。
他直直地望着那个方向,李琛正低头说着话,李蚕南抬起手怔怔地摸了下脖颈。
李凰这时辨认出来,温声道:“唔,你是朦儿,幽胧——”
李蚕南猛地痉挛起身,撞翻了身前的案桌,她“哇”地吐出了一大滩碧绿的血。
死寂。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李西洲,她猛地拧过头,喝向僵住的宫女:“去朱镜殿叫屈忻来!”
然而很难说那是否来得及了,李蚕南茫然失措地看着月辉下那滩妖异的碧绿,像是白绸上泼洒的一块油污。
碧线沿着她的脖颈同时向上和向下蔓延,勾勒出每一处细微血管的形状,很快成了一片蛛网般的丑怖。
李琛张着嘴,语声噎死在了喉咙里,他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颤抖,直到这一刻才猛地惊醒过来,抱住了摇晃倾倒的少女。
真气无法渡入,他无措地扼住李蚕南的脖颈,但碧色的蛛网依然令人绝望地从他指下延伸出来。
“别……别啊……”李琛嗓子里挤出几个含糊的字眼,一时感到自己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怀里的李蚕南茫然看着他,眼角的红痕还没有消去:“九弟……我怎么了……”
一道黑玉般的影子掠了过来,瑰蓝的火线朝她肤中渗去,继而转为赤红,朱碧两色在她肤下纠缠,然而与裴液在水下那次不同,这碧色虽在火线的拦阻中消弭了一些,但仍然缓慢而坚定地朝着头颅和心脏攀去。
宴场门前,摇晃的朦儿扑通一声瘫倒在了地上,低着头像一具尸体。另一边李幽胧已站了起来,脸色苍白地想要扑上去,被雍戟死死攥住了腕子。
而就是这声“扑通”似乎惊醒了绝大多数人,李琛猛地抬起了一双野兽般的眸子,死死盯住了瘫倒的侍女,拔剑扑了上去:“给我解药!不然杀了你!”
但下一刻他似乎反应过来,转过身,凶冷地盯住了雍戟与李幽胧一桌,声音像是嘶吼又像是颤抖:“你们……怎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