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好顿时不敢惹他了,连说不敢了,不敢了。他收回手,宽袖一摆,道:“你这脾性,真是被我惯坏了,无论如何也要带你进宫看看人世险恶。”
被子里的人儿不屑地努努嘴,心道这有什么的,上辈子我还宫里住了很久呢,见过更大的世面呢。
新裙子由三位绣娘赶了两天两夜才做出来,是桃红色的,因为只有正室才能穿正红、大红。
但桃红也十分漂亮,和太子妃穿的花鸟裙有得比。混金线嵌小珍珠制成,裙摆长至拖地,配上宫中高高盘起的发髻,簪上一朵大珠花,眉间一枚五瓣桃心花钿,华丽且精致。
碧好原不想那么高调露面,转念又想,进宫那么多人,谁又会特别注意到她呢?就这么打扮了。
李漠也要穿上和平日不一样的衮冕,亲王世子身着青色龙纹冕服,戴八旒冕冠,冠中贯穿金饰玉簪,佩戴黊纩充耳,朱丝组带缨。
进宫的路上,碧好一直玩他冕冠上摇晃的八串黊纩圆珠。李漠稳坐不语,像是势必要维持对得起这身打扮的高贵气质。
嗯,不错,很衬他,很李漠。
如果马车不颠簸的话,以他的姿态,碧好相信他头上的珠子定是不会摇晃的。
进了宫,李漠先带她去拜见太妃娘娘。
太妃曾是先皇的一个才人,生下四皇子雍王后,位份依然不高,在后宫中多是过着忍辱负重、与世无争的日子。直到老三李枞登基,雍王李桦的地位也上去了,她才迎来了人生的转机。
如今在后宫,太后之下便是她了,地位很是尊崇。不过太后、太妃她们昔日的出身都不高贵,读书也不多,因而没有太多为儿女为江山谋略的本事,只在后宫里当着高贵老太太养老罢了。
碧好到宫里殷勤地拜见过她们之后,忽然感到,也许龙椅易主,真是有很多方面的原因加以促成的。
比方说太后不会管事,皇帝又过份信任自己的弟弟,弟弟又比自己能干且聪明,弟弟还有一个优秀的嫡长子……
哎,怎么想来想去,夸到了自己男人身上?碧好抬手挡了小嘴偷笑。
“你——”首席的皇帝李枞伸手指过来,指向碧好,“你是雍王府新来的?朕没见过。”
李漠望向碧好,微启的唇形在说:上去。碧好起身,提起裙摆缓缓行至宴厅中央,从容弯腰跪下,低垂着眼,“拜见吾皇万岁。贱妾是伺候世子的。”
李枞作恍然大悟状,用一种“你的?”的眼神看向李漠,李漠谦虚点头。李枞记得这大侄儿一直不要世子妃,那眼下跪着的想必是门贵妾了,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碧好稍微提高音量,“贱妾父姓林,小字碧好。”
“林?好似朝中没有姓林的大臣啊。”皇帝李枞道。
其实皇都林姓鲜少,大多集中在了探花巷,都是碧好的近亲。但林姓,是扬州的一大姓。碧好道:“贱妾的祖父原是扬州人士,后因读书赶考,便迁往了皇都居住。因此,祖父一族住在皇都的人并不多。”
“你家是读书人家,可都出过谁?”李枞又问。
“贱妾家中寒门草舍,不能与在座各位大人相比。有祖父是庆元十三年三甲同进士。”碧好道。
彼时,皇帝身旁的一个老太监轻声道:“这位林姨娘的先父,乃先皇弥留那年的探花郎。”
“噢,探花郎,”李枞来了兴趣,抚了抚短髯高声道,“读书人家好啊,瞧瞧,读书人家的女儿端庄儒雅,还长得很漂亮呢。——漠儿,你的眼光可真不错!”
李漠在宴席上难得笑了一下,李枞也哈哈笑几声,心情更好了,大挥衣袖道:“赏!”
给碧好赏了一大堆东西。
碧好回席,坐在李漠身侧,他的手悄悄从案几底下伸过来,搭在她手背上。四目相对间,碧好不由浅浅一笑。李漠眼神骄傲,单手端起酒杯豪迈地饮完。
欢庆中秋的歌舞和戏曲继续上演,皇帝枞坐在首席高兴地说着话,雍王桦只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而坐在皇帝下首的太子渝,他似是喝高了,神情有些激动与迷茫。
太子妃叶氏用手帕为他擦擦手上的酒液,然后顺着他一直在看的角度望去,这才发现:太子原来一直盯着世子漠生闷气。
可,他到底是为朝政之事,还是世子漠旁边坐着的那一位?
从枫山回来后,太子主动纳了一名姬妾,其生得珠圆玉润、懵懂无知,倒真的很像那一位。
叶氏望见世子漠把面前一道菜挪给了林氏,不禁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能嫁给太子固然是有福气,但若不嫁太子,或许也是另一种福气。
离席前,李漠听老太监说皇都的百姓都会在今晚上放花灯、制灯船,街上也很是热闹。他想到小娘子往年中秋一定没少上街玩,遂带她提前离了席,乘马车来到了大街。
街上灯红花绿,万人空巷,车马不能通过,李漠和碧好下车走路,一行跟着的几个护卫在前面开路。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碧好挽着李漠的手臂行走间,指了指天上的明月。
李漠脚步一顿,忽而想起了一件事,但并不恼火,调侃道:“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这也是中秋写的诗。”
碧好哪里不知道他的弦外之音,马上放开他的手,巴巴地定住不走了。李漠牵回她的手,主动低头道:“好了,不就一句诗?去那边买个花灯给你放。”
“那花灯上要写什么呢?”碧好想了想,终于想到一句可以驳回他方才说那诗的用意。
她执笔写下两行娟秀的书法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我见过很多人很多事,但是此刻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除了你,我不会再爱别人。
李漠点燃了花灯,和她一起扶住花灯再让它缓缓上升,看着上面的诗句,他倾身凑到她耳边问:“果真?”
碧好道:“那不然呢?”她不能说太多,把他哄惯了便次次都要听。
“元宵节还要带我出来玩。元宵节才是真正的热闹呢。”她又道。
李漠答应,牵着她的手回了马车上,再回到荔园。
他需要一点安静的时光与她好好独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