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明珠决定同去江南,最欢喜的莫过于三个孩子。
虽然他们嘴里不说,但能与父亲和母亲一同出行,心中还是高兴的。
另一头,他们又担心江南那边祖母的病情,出前一日,宝鸦朝梅大勾勾手,霸着他一起去找毕爷爷开了府库,想寻些滋补养心的药材给祖母带上;梅珩更方便,直接去自己的私库,包了几支最上成的老参与灵芝加进行李里头。
宣明珠听闻后,没有告诉他们这些事宜她都已安排妥当,而是弯眸夸奖“你们有心,祖母知晓了定会宽慰,病情也会痊愈的。”
等皇帝得知宣明珠要下江南时,这厢的行李都已收拾妥了。皇帝对此措手不及,特意请皇姑母入宫一趟,问姑母是否对他处理梅家一事有所不满。
“陛下不要多心。”宣明珠解释说,“皆因孩子们要去,陛下向来知道的,我放心不下你表妹离家太远,珩儿的身子骨又弱些,梅大人忙起公事来自己都三餐不定,我要是留在家里,怕也是日日悬心的光景。”
她答应皇帝,会在他十一月大婚以前赶回洛阳,她这个当姑母的,还要亲自为皇侄儿主婚呢。
出这日,正是重阳。
梅长生带着扈卫从梅宅出,与公主的仪队在安化门会合。
宣明珠母子四人乘坐的是一辆宽敞古朴的漆壁实木马车,比起上回去行宫的排场低调了许多,胜在实用,毕竟出京城过禹州之后,要弃车走水路,一切从从简可矣。
至于仆婢、暗卫、女医、药郎等随扈皆不在话下,宣明珠将迎宵松苔雪堂三人都带上了,给她们一个分配了一个孩子保护。大差错自然出不了的,只不过有备无患,这么着她可安心些。
在城门口见到长身玉立的梅鹤庭时,宣明珠怔了一下。
只见他眉勒玉额带,身穿交领白锦衫,外头却罩了件暗银纹羽缎斗篷,宣明珠问“梅大人冷吗”
九月的天气,还只是早晚初见寒凉,怎么也不至于早早就罩上呢子披风。
梅长生闻言,修长的手指拢了下襟口系带,在车帷外轻声回她“过了寒露,秋气愈肃杀,衣暖些能保元气。殿下也请留意添衣,莫着了风寒。”
宣明珠顺口应了一声,秋气肃不肃杀她不觉,只觉得此人越讲究了。
检点车马,便要出城,忽有一人从城内赶了来。
法染来送她一程。
梅长生自鞍上居高回眸,那立在青灰阙墙下的僧人高华不染,一双蓝眸平和依旧,遥遥望他淡笑。
梅长生本能地眯起眼,随即,放松手指下的缰辔,回以淡笑,用口型作了两个字多谢。
多谢你聪明反被聪明误,帮我创造与公主相处的机会。
你想让我离宝山,我便连宝山一同搬走,你奈我何。
“阿弥陀佛。”法染不知有无看清他的示意,澹然合掌念偈,神情中没有了那天夜里的云诡妖冶,又如那不可侵犯的莲花座上仙。
这厢宣明珠听禀,掀帘看见九叔,下了车走来。法染与她淡淡叙别,目光落在宣明珠空荡荡的腕上,容止一瞬,侧头在她耳畔说了几句话。
见宣明珠红了耳廓,法染收声微笑,转身回行。
来得飘渺,去得玄妙。
二人离得远,梅长生听不见他们说什么,等宣明珠回车上,欲问,又找不着合适的借口。
法染此日现身,在梅长生的意料之外。他不惧法染,但那种无形的威胁还是令他如芒在背。
一行很快出了京城,梅豫在车里陪着宝鸦翻花绳玩儿,一脸嫌弃也不耽误他手底下花样频出,赚得小妹一声声惊叹。梅珩坐在车窗边的位置,向父亲那里看了一眼,转头自然而然地与母亲闲聊
“方才法染国师与母亲说些什么”
“没有要紧的,左不过是祝咱们一路顺风。”
宣明珠抬手捏了捏耳垂,吱唔过去,忽想起来一句话,在行进的马车中掀帘对梅长生道
“方才九叔提起,说上回与梅大人相谈甚欢,他还为你备了份礼物。这,是何意”
梅鹤庭同她一样都是远佛的,他何时与九叔有这样深的交集了
再说,她不大能想象得出,以梅鹤庭的性情,有生之年还会与人“相谈甚欢”。
梅长生的心沉了一下子,什么礼物,怕不是烫手的山芋。
一时想不明,他索性撂下思绪,兵来水来,无非是将挡土掩。那件颀长的披风垂坠在蟒缎障泥上,勾勒出男子的一派翩翩风度,“那臣先行谢过大师了。”
话风温和一转,“逆风有沙,殿下当心迷眼,且放下帘吧。”
宣明珠闻言,心里头有些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