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路乘電梯上到公司的頂層,被領到一間很熟悉的辦公室面前,然後敲了敲門。
「進。」
喬璟推開門走進去,確認了一件事,這確實是他爸爸的辦公室。
可裡面的裝修完全不一樣,會客桌上兩尊金牛和貔貅的擺件被散落的文件替代,牆上裝模作樣掛的山水畫和書法也不知道搬去了哪裡,反而按上了幾個屏幕,實時滾動一些聞諮詢和幾國股市指標波動情況。
而辦公桌後面坐著的也不是喬岩,是剛才那個女士口中的陳總。
陳歲淮。
喬璟忽然精神了兩分,想掙脫那個「自己」去與他打招呼,卻在陳歲淮抬頭的瞬間僵住了身體。
這好像不是他熟悉的那個陳歲淮。
他的眼神十分冷漠,說在看一個陌生人都不為過。可說出來的話卻彰顯著他與自己不僅相識,而且似乎對自己……
極其厭惡。
「什麼風把您吹來了。」陳歲淮的語氣帶著喬璟不能理解的刻薄,「我們曾經的……喬二少爺。」
「喬璟」將身後辦公室的門關上,然後就這麼站在入口處,也不往裡走,說:「我已經不是喬家人了。」
「這間辦公室里的地毯也不是只有喬家人才能踩的,過來坐。」
「喬璟」依然呆呆地杵在那裡,似乎花了些時間才聽明白陳歲淮的話,片刻後才說:「我有些話要和你說,說完就走。」
「也是,這地方你比我熟悉,總不用我來教你做事。」陳歲淮也不再強求,從旁邊的酒櫃裡隨便選了瓶洋酒,拿起酒杯倒了小半瓶後,自己坐到了沙發上,「說吧。」
「三叔……喬珏找到我,說了你在公司做的事,他想見你但求不到門道,就希望我來幫他帶一句解釋給你,說希望你聽了能再給他個在喬氏效力的機會。」
陳歲淮耐著性子聽完,說:「我沒記錯的話,當初讓你背了醜聞離開喬氏的方案,就是他提出來的,怎麼現在還有臉求到你那裡?」
「不是誰都有能力背鍋的,嬸嬸重病,妹妹還在國外讀高中,他們家現在拿不出那麼多錢來賠,而且以後也很難找到合適的工作獲得後續收入。其實這件事怎麼收尾全都在你,我聽下來覺得它本來也沒那麼嚴重,只要……」
「你比我想的還蠢。」陳歲淮收起前面陰陽怪氣的腔調,轉成毫不留情的攻擊,「你們喬家人死在我面前我都無所謂,你指望做他的說客來求我心軟?」
「喬璟」嘆了口氣:「是『你們』喬家人。」
陳歲淮冷笑道:「作為當年在醫院裡調換我們兩個的知情者,我這位好三叔好三嬸當年只想著從喬岩這邊撈好處,可沒把我當什麼家裡人。」
「換了就換了,他們要是老老實實把秘密守住了,我也不至於變成今天這樣子。可貪心不足蛇吞象,為了能以此作威脅從喬岩那兒撈更多錢,他們又想方設法把陳旭風騙回s市告知他真相。」陳歲淮拼命壓抑著自己的情緒,使得聲音愈發低沉下來,顯出陰冷的意味,「你知道陳旭風發現我的身世之後那些年,我過上了怎樣生不如死的日子嗎?」
「至於犯的錯……喬珏就算沒出岔子我也會找點事情讓他遭殃,更別提讓我實打實抓著把柄了。」
「你讓我可憐他們,誰來可憐我?」
「歲淮。」「喬璟」無奈地喊了他一聲,「如今喬氏已經在你的掌控之下,喬家的人被你遣散了個乾淨,我……你的爸爸也已經成了個無知無覺的植物人,所有人都得到了報應,你早就不需要被人可憐了,到底還想怎麼樣呢?」
陳歲淮把剩下的酒一飲而盡,將玻璃杯重重地放到茶几上,發出響亮的聲音:「我想怎麼樣,你看不出來嗎?」
「我要一點一點,瓦解掉喬岩的心血。裁幾個帶著喬家血統的寄生蟲算什麼?我要它支離破碎,成為廢銅爛鐵,我要讓喬岩做過的所有缺德事曝光在天下,毀掉他苦心經營的好名聲不算,再下作的囚犯路過他都要唾棄一口。」
「可三叔的女兒是無辜的,她被一同列在失信名單里,沒錢沒身份,有家不能回。你如果真的把喬氏折騰散了,喬氏的數萬員工,依賴著喬氏而生的上下百十家企業都會垮掉,他們又何其無辜。」
陳歲淮忽然冷笑了聲:「喬璟,你真正想說的是,其實你也是無辜的對嗎?」
第三十二章
喬璟呆呆地站在原地,覺得那個自己和陳歲淮的對話讓他雲裡霧裡,完全聽不明白。
他有些傷心,卻也分不清這傷心來自於聽到陳歲淮說出那樣話的「喬璟」,還是這個無法理解眼前情景的自己。
「喬璟」似乎有些不舒服,伸手到自己胸前用力摁了摁心臟前方的肋骨,直到那難受勁過去,才麻木地搖了搖頭:「我無不無辜……都無所謂了。」
「事到如今,你還要逞這虛偽做作的強。」陳歲淮譏諷道。
不是這樣的,喬璟不太認同陳歲淮的話。他並沒有逞強,說的也不是違心話,因為他能感覺到自己所在的軀體裡,寧靜得如同一片死水。
它沒有因為陳歲淮的惡語泛起絲絲漣漪,自然也分不出餘力刻意去做偽裝。
於是「喬璟」緩緩地轉過身,似乎覺得沒必要再和陳歲淮說什麼,準備直接離開。
陳歲淮卻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三步跨作兩步來到辦公室的門口,將喬璟才打開一條縫隙的門壓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