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璟搖了搖頭:「我也沒那功夫恨你。」
然後他似乎一秒也不願多施捨給喬岩,轉身離開。
身後的喬岩突然瘋了似的大笑起來,艱難地向前俯去,試圖用手敲打那欄杆,發出動靜好讓喬璟再回頭看他一眼。
「像,真的像。」
這看他像看渣滓一樣不屑的眼神都是那麼類似。
當初威脅過許珮後,喬岩曾經想過,如果許珮是因為害怕他對陳旭風還有陳歲淮下手,選擇屈服於自己,自然最好不過。可如果許珮只是與他虛與委蛇,帶著無窮盡的恨待在他身邊,喬岩也感到十分高興。
恨這種極致的感情,歸根結底也是一種在意。至少它的存在能讓許珮更踏實地待在自己身邊。
然而那時許珮只是低頭撥弄了下垂在膝頭的手指,然後輕蔑地笑了下,沒再和他多說什麼就要離開。
喬岩很是自信許珮會為了陳歲淮和陳旭風答應自己的,但見她轉身得那麼果斷,也沒流露出一點足夠讓他揣摩的情緒,喬岩就有些端不太住,出聲喊住她:「你好好想想,計量一下得失,阿珮那麼聰明,會做出正確抉擇的。」
可許珮的腳步都沒有頓一下。
沒幾日就傳來了她跳河自盡的消息。
就好像在她的生命里有許許多多人和事值得她為了他們放棄自己的一切,哪怕是生霉。可這所有打算與在意中從來沒有喬岩這個人存在的一席之地,所以許珮生也好死也罷,都不願意把多餘的感情施捨給喬岩一點。
就像這一刻的喬璟一樣。
喬岩怎麼都想不明白,為什麼喬璟連恨都不願意恨他。明明他已經耐著性子說了那麼多,給出的條件和所做的讓步都遠遠比當初優渥。
可那些人還是連多看他一眼都不肯。
*
等到喬璟回到陳歲淮的車內時,沉默了許久。陳歲淮十分體貼地沒有說話,留時間給喬璟自己整理心情。
他看起來有些釋然,可似乎還是被難過的情緒占了多數。
好一會兒喬璟才舒了口氣,對陳歲淮訕笑道:「雖然感覺有些丟人,但還是做不到完全不在意。不過你放心,我在那個人面前裝得特別瀟灑,一點都沒露出這種表情。」
陳歲淮用指節蹭了蹭喬璟的臉:「不丟人,你做得很好。辛苦了。」
這句低沉的耳語似乎把喬璟心頭的陰霾也吹散了些,與陳歲淮說:「你知道他為了讓我動搖,都說了什麼嗎?居然說如果我太善良了,為你的遭遇打抱不平,他願意對你也好一些,彌補你小時候缺失的父愛。」
陳歲淮見喬璟鬆弛了些,話又多了起來,心口暖洋洋的,聞言沒發表什麼評論,只是笑著搖了搖頭。
喬璟甚至與他開起了玩笑:「我替你拒絕了,你不會怪我的吧?」
陳歲淮邊啟動轎車開出園區,邊說:「嗯,怪你剝奪了我吃泔水的權利,那自作主張的小喬總今天晚上能請我吃頓好的嗎?」
「好好聊著天呢,又想哪兒去了!」喬璟愣了會兒才明白過來陳歲淮說的究竟是個什麼吃法,氣得想往陳歲淮身上招呼,卻又不敢打擾他開車,把自己憋成了一隻河豚。
打鬧把原先車內有些沉悶的氣氛徹底打破,喬璟感覺自己終於贏得了生,懶洋洋地在副駕伸手舒展了下筋骨,對陳歲淮說:「別這樣喊我,我說不去喬氏工作沒在鬧情緒,是認真的。不是不相信你把喬氏整頓得很好,也不是心裡還有些陰影克服不了。我對自己一手帶起來的項目和小組感情是很深,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喬璟趁著紅燈,打開手機的電子郵箱,將一封郵件舉到陳歲淮眼前。
「看,馮教授答應收我為徒弟,也允許我在他的課上旁聽了。」
這可是s大史無前例的事情,藝術系與其它學科壁壘很深,馮景明又是出了名的脾氣古怪刁鑽,連同系的學生不入他眼的都不能來他課上旁聽。
但陳歲淮在替喬璟感到高興的同時,並不意外這個結果。
幾個月前陳歲淮想過要不要故技重施,逼迫那位不講人情的教授強行收了喬璟作弟子,就像他上輩子答應的那樣。
可後來當他看到了喬璟的努力和成果,又覺得自己若是這樣做了反倒是對喬璟付出的辱沒。
以他的天賦以及努力程度,畫作被看到和肯定是遲早的事情。陳歲淮十分確定這一點,所以在知道消息的這刻,只剩下了「果然如此」的心情。
被他這樣直白地夸著,喬璟卻罕見地沒有因為不好意思而臉紅。他對著手機屏幕里那封幾乎閉著眼睛都能背出來細節的郵件傻笑幾秒,然後說:「我也這麼覺得。」
過去不管是在學習還是工作中,心虛其實一直是喬璟的常態。
有些時候是因為自己的知識儲備量不夠,不太在學科上開竅,又做不到完全擺爛,所以遇到作業和考試喬璟總要連著好久睡不安穩覺。
後來他在陳歲淮的幫助下找到了些門道,又自己奮發直追補了許多功課,可喬璟在工作中自己負責一塊任務的時候,卻還是處於這種惶恐的狀態中。
無論他每次提前做了多麼詳細的準備,反反覆覆檢查了多少次細節,卻也只能做到表面上佯裝底氣十足,背後冒的冷汗依舊能把襯衫下的背心打濕。
「把作品投遞到信箱的時候,我手都沒抖一下。只覺得如果能被看中,那是我努力之後應得的,如果這並不符合教授對『風』的期待,那也沒什麼,大概是緣分未到,並不意味著我哪裡不如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