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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頁(第1页)

陳季止與他不對付,卻正坐在他的對面,謝泓憔悴清減了不少他自是看在眼裡,但仍然沒忍住挖苦道:「謝十二好興致,原來是不與我等為伍了。」

「彈琴助興豈不妙事?」一人反駁道。

另一人將衣袖拂過水麵,大笑道:「謝十二的琴聲我等倒是只聞其名,不曾切耳聽過,實引以為憾事,有何不可?」

謝泓略略低眉,一根修長的手指挑過琴弦,只是輕輕一撥,韻味之高雅凡,也讓人稱嘆,他說話的聲調也如流水琴音般清越:「流觴終有飄到下游時,不妨這樣,我背過身去奏琴,待琴聲止歇時,酒觴在誰面前,誰便飲酒作賦,如何?」

這時坐在巫蘅身邊的老人,執著酒觴沉吟點頭:「可。」

巫蘅一怔,不明白老人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他年高德劭,素有雅望,這話一出,立時不少人附和。

巫蘅垂了垂手,沒有插話。

謝泓果然背過了身去,少頃,一縷悠揚的琴音穿過水流而來,清心脫俗,如深澗泉鳴,嚶嚶成韻。

他身後一人放下酒觴,順著水飄了去。

所有人一面醉心聽著琴,一面防備著這酒具落到自己面前,桓瑾之見謝泓身前側身站著一人,不知想到了什麼,面色有些發苦。

巫蘅瞪著眼睛看到這隻青花玄觴隨著水飄到了自己面前,正滿心希冀它飄過去,也就在這時,琴聲錚錚,戛然而止,杳然無聲。

四下皆寂。

巫蘅不可置信地望著上游那個男人的背影,他紋風不動,端謹地背水而坐,似乎不曾知道這酒杯方才就停在她的面前。

而左側的桓瑾之已經將它自水裡取出來了,巫蘅怔忡之際,他倒了酒長身而起,「這位小郎君羞於辭令,不妨我代他飲這杯酒,賦一詩。」

謝泓唇角微挑,微笑透著幾分浮雲般的漫不經意。

事出突然,不待眾人答話,桓瑾之已一飲而盡,這杯清酒入肚之後,他當即朗聲吟了一。

桓瑾之是倚馬千言之人,他的詩作能到公認絕妙的地步,比起七步成詩的曹子建也不遑多讓。

他出手替巫蘅解圍,旁人也沒說半個不是,笑過便是了。

巫蘅感激桓瑾之出手相助,對她盈盈點頭。桓瑾之嘆息,卻沒有多說話。

酒觴又被擲下,謝泓的琴音又起,巫蘅心道上次定是偶然,她屏息凝神,等著酒觴停在自己前頭,或者流下去。

可是天不遂人願,就在巫蘅緊張萬分地看著酒觴時,它竟然趁著琴音停歇時又一次落在了自己眼前!

巫蘅呆若木雞。

這次卻又是桓瑾之飛快地取酒,替她再度解圍了。他的詩精妙,意境廣遠,還是沒有人說半個不是。

不遠處一個謝氏部曲,拿手肘捅了捅另一個,咋舌問道:「你說,咱們這郎君,他到底是與巫蘅過不去,還是與桓瑾之過不去?」

另一人聳肩作無奈狀:「我看是兼而有之。」

兩人不厚道地偷笑良久。

沒想到今日卻似撞了邪祟,次次琴音停止時,酒杯都落在自己跟前。桓瑾之今日已喝得面色生紅,平時里俊雅清逸的一個人,此時卻綺麗生艷了起來。

老人也不說話,一個人默默飲酒,絲毫沒有為巫蘅打抱不平的意思。

也對,謝泓才是他正兒八經的弟子,可不像自己這個半道撿來的。

這一次琴聲才不疾不徐地奏起,巫蘅忽然起身叱道:「你為何刁難我?」

她竟是當著眾人之面言之咄咄指責謝泓了?這個小郎當真膽大妄為,初生牛犢無所畏懼。

即便名士,這時也不由得偏頭側耳,多了無數興致。

謝泓的琴聲驟然而止,他沒有說話。巫蘅環顧四周,發現所有人都在看自己,又急又窘,她是真沒想到謝泓竟然小家子氣到了這種地步,睚眥必報,故意提那法子當眾給自己難堪。

過了一會兒,謝泓才悠然起身,琴被人抱起退到一旁,他轉身來,隔著中間的十數人,對巫蘅淡淡地說道:「你既然不喜,我離去便是。」

他轉身離去,竟然真沒有再多停留。隨著他這一走,身後帶來的幾個部曲也走了個乾淨。

場面頓時清淨了許多。

巫蘅的腳才往他邁了半步,又生生地收攏了並在一起。咬咬牙坐了回來,一旁的老人失笑道:「我這徒兒就是如此不通情理,你莫與他一般見識。」

再遲鈍巫蘅也聽得出老人話里的忍笑意味,氣得差點拂袖離席。她總覺得自己像是被誆上了賊船,這種感覺異常強烈。

蘭亭之外,一駕停留已久的馬車,正安靜地豎著幾道影兒,兩側都是宮裝打扮的婢女。守著車中的人,也不知是何來頭。

日頭漸漸升了起來,樹林陰翳,禽聲上下,巫蘅嫌久坐著筋絡不通,她再也沒了那個興致與這些人作賦,她原本只是來湊個熱鬧,也知道自己有多少斤兩。謝泓方才說的那話,實在讓她……心神不寧。

「師父,我去外頭走走。」

「也可,早些歸來。」

巫蘅點頭,沿著溪水往上走,身後的人又開始的流觴之戲,誰的辭賦吟得華麗婉轉,像繁華初綻,像煙水逐生,但是她只看到腳下似乎踩到了什麼。

這是方才謝泓所坐之處,她腳下這條素淨的絲綃,應當是他遺落於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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