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陳公。」謝泓的唇浮出一朵微笑,他拱手作揖起來。
能讓謝泓如此相待的,必定不是凡人,巫蘅這個禮還是行了下去。她不知道,此刻遲上了些時候,便有種「夫唱婦隨」的和諧之感,那臉色蒼白的少年便得了樂子似的笑了起來。
他這一笑,巫蘅臉色更紅。
謝泓不以為意,為巫蘅一一引薦,「這位是陳公,建康城裡有名的名士,昔年曾以十三言勝論家君,談鋒雖少而敏,時人謂一字如金。」
這般陳年舊事也能被謝泓翻出來說,看來自個兒在清談一道上贏過他父親之事,這個看似光風霽月的少年,都一一記著,如此記仇,當真不愧於王悠之口中那睚眥必較的謝十二。陳公無奈他何地拊掌失笑。
「這位,」巫蘅對陳公再度見禮之後,謝泓為她引薦那位青衫文士,「出自蘭陵蕭氏,與我同行,蕭十二郎。」
蘭陵蕭氏早在漢代便已地位不俗,晉以來雖有沒落之姿,但仍不失為天下頂尖的門閥。也是巫蘅難以企及的,她與青衫文士低頭見禮。
蕭十二郎低笑,「謝十二,何敢與你同行,」又對巫蘅道,「小郎喚我名姓蕭邑便是。」
巫蘅點頭,至於那位病弱少年,謝泓便幾句提過,並未言及其他,但巫蘅看得出,那位病弱的美少年是跟著蕭邑一道的,三兩句之間的功夫,他不知已經望了蕭邑多少眼,眼波絢爛,執迷而堅定。她哪裡還有不明白的。
但說來,謝泓今日為他引薦了兩位名士,於巫蘅而言是意外之喜。
謝泓不介意她寒門出身,將她領入他的名士圈,為他引薦他結交之人,對巫蘅而言,這已是不可求的了。
他不因為身份尊卑而看不起她,這個認知在她心裡宛如盛放了這萬朵壓枝而墜的桃花,鮮妍的,灼灼的。甚至有一絲滾燙。
陳公與謝泓多聊幾句,聽聞遠處有琴簫合奏之音,他便生了神往之意,「難得故友在此,謝郎,我這便告辭了。」
謝泓不敢拘留長者。
待陳公離去之後,蕭邑與巫蘅對視一番,愈看愈覺得眼前這小郎君容色嬌秀,宛若女子,想到謝泓的風流,不由笑道:「謝十二攜佳人以同游,難得難得,蕭某也委實不敢驚擾。」
他挽著少年的手離開許久,謝泓才低低一嘆,「他說我攜佳人同游,你並未反駁。」
他已站到了巫蘅身前,只隔了一拳之距,日光里的白衣隨風揮灑開無數落英,巫蘅臉頰微紅,小聲道:「我與蕭郎不熟,謝郎既不否認,我也不好多做解釋。」由她說來,愈發有此地無銀三百兩之嫌。
巫蘅在說完這句後,臉頰更加紅燙了起來。
她不敢抬頭,謝泓映著金色的日光,看到她紅梅綻雪的臉,和那一截嫩如細藕的脖頸,唇瓣淡淡地上揚了幾許,在她看不到的光影里,伸手在頭頂摘了一根花枝,綴著三兩朵粉紅桃花,惋惜地說道:「今日天色似乎晚了,遺憾小郎只怕沒心思與謝泓同賞了。」
巫蘅正是一愣,她眼光發直地抬起頭來,鬢邊卻被他別上了桃花。
她現在是男人,頭上戴朵花成什麼模樣,巫蘅惱羞成怒地要將花枝扯落下來,謝泓握住了她的手,巫蘅怔怔地看著他,眼前的男人,眸清如玉,俊美的臉上浮著一抹流雲般的笑,他動了動唇,「別摘下了,就這麼。」
他說:「好看。」
蹭——巫蘅的臉紅了個徹底。
她終於知曉那群小姑為何對他如此痴迷。
「第二個要求,小郎可以說了。」
巫蘅想了想,終是嘆息道:「還是罷了,我再想別的法子。」
「我送你回去?」他沒有追問她突然反口之事,只是溫柔地建議。
「嗯。」巫蘅心裡起了恐懼的意思,並非害怕謝泓,而是害怕自己,怕自己一入相思便成劫,她沒辦法不對他動心,毫無辦法。
她沒有徒勞的去摘發間的桃花,那花不是別在發中,是別在她心裡。而她心知肚明。
「你要聽我奏琴麼?」
臨將他送上柳叟久候在曲逸樓外的馬車之時,他突然這麼問道。
巫蘅咬著唇點頭。
「若還有相見之時,」他的目光凝著她,聲音低下來,一如喃喃自語,「你不熏檀香,我便為你奏琴。」
「檀香?」巫蘅不解。
但又覺得似乎關心過了頭,她訥訥地收回目光,對謝泓做了別,便上了柳叟的馬車。
慢慢悠悠而去。
謝同走出來,自他身後小聲道:「郎君可要保持清醒,這個小姑比起建康那群猛似豺狼的小姑,只怕是換了個招用勁兒。」
「我有分寸。」謝泓皺了皺眉,一句駁回了謝同。
他心裡隱隱有種感覺,也許他從未失去。但願不是他自欺欺人。
作者有話要說: 謝泓:心痒痒的,她是我惦記的那個人嗎?
作者君:男主你別想了,你們身份有別,管她是不是。
巫蘅:作者親媽,我很乖吧,你看我就不想。
作者君:哎……好命苦哦……
☆、狠毒
巫蘅的馬車遠去,不久後,西天的晚色吞沒了輝紅的圓日和無數桃色的暮雲,只剩下深巷子裡寂靜的幾聲狗吠,拉長了聲音此起彼伏的,這古巷宛如躑躅佝僂的垂垂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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