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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第1页)

巫嬈見狀,扯著母親的廣袖巧笑:「母親,園中添了幾株你愛的錦葵。」

「哦?那倒要賞賞。」秦氏一掃怫然之色,喜色暈開了來。

一行人幾乎不再管巫蘅,便要往府苑裡去,巫蘅孤立階下,靜巷裡似乎漸漸有了人生,喁喁地私語開,巫蘅的手緊了緊,便在這時她猛然跪了下來,聲音也大了幾分:「主母!」

她聲音一提,一眾婦人都不由回眸來,微待驚詫地面面相覷。

秦氏已經推開了巫嬈的手,朝巫蘅走了兩步,一直到階下,她揚唇不耐地問道:「你有何事,說出來便是了,難道我偌大巫家,會為難了你一個弱女?你這般跪在府宅之前,是欲給誰瞧這笑話?」

「主母容稟。」巫蘅說這句話時,已有同巷的幾個男人伸長了脖子望來,他們或身後跟著婦人,或孤身而來。

在這建康,同住一巷的,多是身份家世比肩並立的大家族。譬如那王謝所在的烏衣巷,則是這裡的人絕難入內一觀的。也就是說,這裡的人巫氏也未必得罪得起。

「主母,阿蘅明白主母的一番心意,」她咬咬牙,眸中牽出一絲水光來,楚楚地跪立著仰視秦氏,「阿蘅知道建康城外,大伯父有一處宅子……」

說到「大伯父有一處宅子」還有誰不明白的?只是此時眾女皆倒抽了一口涼氣,便是方才面露鄙夷的巫嬈也不禁錯愕了開來。

不為其他,那宅子是座凶宅,據言妖鬼伏聚,昔日常有橫禍發生,早已閉宅多日,唯獨打掃的侍女趁著每月望日午時前去。

巫蘅提出這麼個請求,讓秦氏一時為難。

這事是她自願的,那宅子邪穢之事,並無幾人知悉,傳出去倒於聲名無損。況這個落魄的少女此時這麼堪憐地跪在自己身前,若不答應,只怕也叫同巷鄰里譏笑郎主。秦氏思及此,便越過了巫靖自做了主張,「也好。」

巫蘅喜極而泣,拜服於地。香肩微顫,單薄得像一片隨風逝去的浮萍。

秦氏這個好人便做到底了,「你身邊沒什麼人,我將府里的兩個婢女賜給你。」

「多謝主母。」巫蘅感激地語不成調。

原想看一場熱鬧,不料是這麼個光景,男人們大感失望,紛紛散了開去。

「母親真的這麼輕易放走她了?」巫嬈與秦氏才進了正門,穿越一道垂花拱門,兩側丹藤翠蔓羅絡牽纏,將暮春的煙景絞入一方庭院之間,秦氏已經駐了足,聽到巫嬈發問,才溫聲笑言,「一個鄉下來的野女罷了,阿嬈太過置於心頭視為肉中刺的,反倒自降了身份。」

「聽母親的。」巫嬈扁了扁唇,心中卻不大自如。巫蘅雖說是野里長大的,容色也下劣,但不知為何,幾番交手下來,她覺得那個女人似乎並不似她原來估量的那般簡單,好算計。單憑她今日有這勇氣請往舊宅,便可知絕非等閒。

母親頭一回和她見,只怕看不分明。巫嬈心中想著,眼眸利了起來。

母女二人將巫宅里錦葵花賞了一時,秦氏方才想起自己允諾巫蘅的事來,挑著黛色的眉,朝身後的兩個美婢囑咐:「這院子裡不是有兩個浣洗丫頭麼,明日叫她們陪著阿蘅去舊宅吧。」

兩美婢低聲應了,依照吩咐去找那兩個丫頭,她們登時面如人色,直伏在地上磕頭:「主母饒命,主母饒命,婢子……婢子不知錯在何處啊……」

受秦氏吩咐的兩個美婢也說不出話來,只在心底里為這兩個苦命的少女可惜。

相比之下,巫蘅反倒顯得淡然沉靜許多,她擺弄著軒窗外的一盆幽蘭,王嫗在身後踱來踱去,見女郎似乎仍面帶一絲歡愉的喜色,不如擔憂和詫異:「女郎,這鬼神之事……」

「王嫗信那個?」巫蘅微笑著回望來,清澈的眼波盪著淡淡的柔色,整張帶著朝氣與稚嫩的臉浴在陽光的金粉里,發燒間都是一點點碎金捧出的閃耀。耳下有細膩的粉白色,硃砂痣若隱若現,平添了無數嬌媚,像一朵正抽苞綻蕊靜候盛放的桃花。

那一瞬間,王嫗竟是想到:女郎遲早有一日要卸了臉上的藥,藏不住容色的她,待在建康實在太過危險,任何一個有身份的權貴,提一句便能將她要了去,而女郎出身貧賤,她將來的主母豈能容她?此刻沒有聲息地退離,才是正道。

「不信的。」王嫗對時下盛行的玄學並不怎麼接受,她只是說出自己的感覺罷了,縱是三人成虎,只要她並未親見,那麼怪力亂神之事她便一概不認。

「那好了。」巫蘅的指尖一頓,她收攏了回來,未幾,一朵振翅的白底青粉的蝶飛入了屋內,輕薄的蝶翼透著天光,宛如晶瑩潤玉。

「柳叟自然也是不懼的,嫗,這樣,明日咱們在東市置辦些男子衣物?」

她全是一副討商量的口吻,但王嫗吃驚地問道:「女郎真要扮作男裝麼?」

「唉,」巫嬈無奈一嘆,將自身上下打量著,遠觀之,嫣粉的羅裳下是一幅修長曼妙的身形,宛如柳霧般輕盈,她苦笑道,「這世道,男子終歸還是安全些,我會再想辦法遣人去尋野鶴先生,只要把那方子知曉了,以後便不用麻煩了。」

這世風之下,貴族好養孌童,這也是數見不鮮的,尤其已經江河日下的司馬氏,若說誰家裡沒豢養幾個美貌少年,也實為奇談。建康人視美如癖,比起女扮男裝,扮丑的確更一勞永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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