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站在湖心亭之中,飄逸的白衣,如畫的眉眼,溫潤含笑,淺淺地回眸望來。
崔沅的心都漏了一拍。
昨日也是這個地方,他與她邂逅,他與一位耆老爭勝,連贏了四局盲棋,第五局看得出留了手,輸了一子半。
「荀翊!」崔沅臉若桃花,提著裙擺喜悅地竄入了涼亭。
男人微微一笑,將撲過來的崔沅抱了一個滿懷,看得身後的春蟬都偷笑著止住了腳步,崔沅眨著明眸道:「你還記得我?」
荀翊笑道:「崔氏阿沅,豈敢相忘?」
她那麼高調地出現在他面前,撒了一把銀葉子,叫身後的行人匆忙亂成一鍋米粥,巧笑倩兮地走到他身前,張揚而明媚,對他說,「你便是荀翊,博陵第一公子?」
崔沅那時候的表情,他想他是能記很久的,如果未來還與她有交集,只會更久。
長廊下有一葉輕舟划過,一個促狹的少年,用竹篙撐了水捲起來,撒上涼亭,荀翊一隻手攬著崔沅的腰肢,微微側身,水花打在後背四濺開來。崔沅斂了斂唇,有些羞澀,有些緊張,遠去那葉輕舟上少年大笑道:「送你一個美人在懷,不必謝我了!」
小舟從此逝。
崔沅尷尬地自耳根泛起了縷縷粉紅,荀翊卻沒有放手的意思,他走近了一步,貼身上來,將人抵在一根紅木柱上,「阿沅。」
才相識不過一日,他竟然用這麼親昵的口吻喚她,崔沅羞惱了,跟著兩瓣薄唇不期然壓了下來,她睖睜著看著荀翊,修長如鴉的眉睫,翕動光潔的鼻翼,秀雅漂亮,她從未見過這麼清秀儒雅的男子。
荀翊微笑著,淺嘗輒止地放開她,崔沅趁著機會大口地喘著氣,眼眸也不知道往何處安放,只聽到他清沉帶笑的嗓音,他說——
「皎若太陽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淥波。阿沅,這般看你,我心曳曳。」
崔沅真正地惱羞成怒了,她推開他碎步跑走了。
那臉比昨日還要紅,春蟬方才只看到女郎似乎被荀翊親吻了,其他的卻一概不知,但看女郎這情怯生澀的反應,莫不是,真對那個荀翊動了心了?
「女郎?」
崔沅揮了揮手,低聲道:「快走。」
宛如昨日重演,每次總是崔沅主動上前,然而最後又被他反客為主,不好收場的卻是她自己。春蟬一回生二回熟,已經對此見怪不怪了。
是夜,崔沅根本便無法安睡,想到荀翊,一時羞,一時惱,一時又惴惴不安。憑著荀翊的身份,他是無法迎娶自己的,可是,可是……
那顆心怦怦然的,根本不能受自己的擺布,嘈嘈切切地跳了半夜。春日的燥意,在少女的身體裡釀成了一團火焰。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崔夫人管教嚴格了一些,崔沅再不能像以前一般肆意妄為。這段時日,替她暗中與荀翊傳信的便是春蟬,自己的心腹。
至多間隔一日,她總會收到荀翊的書信,不吝言辭地讚美,不拒贅言地說著相思,崔沅臉紅地讀完,又若無其事地將她放到紫木篋中,每一封都珍藏著,少女的心事漸漸起了一絲變化。
促進這種變化直接地轉換的,還是謝瀾突然而來的一紙婚書。
她的父親,拿著婚書告訴她,「五月二十三,是你和謝家五郎的大婚之日。」
還有不剩兩個月,她的婚事,來得太過突然。崔沅愣愣地聽完了,未置一詞。她的父親她比誰都要了解,她自己根本就拗不過他。謝五郎,謝家,只有這樣的人家才配得上她們家,父親便是這麼打算的吧。
「女郎,怎麼辦?」春蟬見到崔沅心事重重地坐在鏡台前,一言不發,她自己倒是看起來比崔沅還要急,「謝五郎可是出了名的風流不羈。」
崔沅咬了咬下唇,「我知道。」她聽說過謝瀾。
他的名聲說不上狼藉,但也不算怎麼好聽,重中之重是,她心裡只有荀翊。她不願嫁給謝瀾。
崔沅想了很久的對策,最終都被自己忍著痛一一否決,她沉了沉心,低聲道:「春蟬,你替我去見一見荀翊,明日午時,我與他在最初相識的地方見。」
春蟬憂心忡忡,「女郎要想好這事。」
逆來順受的崔沅,第一次反抗父母,「我想好了,我絕不嫁給謝瀾。」
春蟬沒有再勸。
很多年以後崔沅都在想,若是年少時沒有那麼衝動過便好了,後來也不至於那麼受傷。
她沒想過,那個驚才絕艷、溫潤如玉的男子,原來不過是在利用她,利用她博陵崔氏的背景,他打從一開始喜歡上的,便只是博陵崔氏的這塊門匾而已。他只是要借著她登上顯赫門第,而一旦她不是崔沅,他對她的喜歡,就什麼也沒有了啊。
所以她要私奔,他沒有答應。
趕來的崔氏的人看著,無意的過路的人看著,她難堪地被一個男人拒絕了,她大笑起來,用綠袖將淚眼抹乾,朗聲道:「我崔沅今日,枉顧父母之命,與你私奔,罪責在我!我是那個卓文君,你卻沒膽子做那個司馬相如!」
最後一件事,她承認了是私奔是她一個人一廂情願的想法。
最後一件事,她不信謝瀾還會要一個這樣聲名狼藉的她。
崔沅被拉回崔氏關了禁閉。
這一來便是一整個月。她神色懨懨,憔悴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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