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嗎?」
「不疼。」他嘴角扯出一絲笑,卻不防額頭上的冷汗順著臉流下,凝在睫毛上滴落,扎得他趕緊眨了眨眼。
柴熙筠掏出絹子,覆在他眼睛上輕輕抿了抿,馨香撲鼻,齊景之頓時覺得身上的疼痛也減了幾分。
孟玄清離開後,柴熙筠低頭胡亂收拾著,不敢對上他的眼。
「阿筠,抱抱我。」
她身形一頓,手上的動作瞬間凝住。
「可以嗎?」他心裡忐忑,擔心她會不會覺得自己逾矩,然而下一刻,一個溫熱的懷抱卻將他裹住。
「我好怕再也見不到你。」他附在她耳邊說,卻聽得她小聲啜泣,不消片刻,頸窩便濕了一片。
江上畢竟潮濕,不利於休養,於是等齊景之稍好些時,齊放就張羅著將人抬回了齊府。
自從聽說齊景之受了傷,阿母總偷偷地哭,之前幾次去船上看他,又被齊放攔下,如今見了人,越發收拾不住,捂著臉嚎啕起來,嘆他命運不濟,幾次三番遭這樣的罪。
齊景之如今情況好了許多,倚在床頭,拉著阿母的手一個勁兒地勸慰,看著這幅場景,柴熙筠有些動容,怕自己眼眶一熱一時忍不住也哭起來,便悄悄走開。
來到正廳,卻見孟玄清一個人在那兒枯坐著,她這才恍然覺得有些失禮。孟玄清信守承諾守了齊景之大半個月,將他從鬼門關上拉了回來,自己竟還未真心實意地謝過。
「此番多謝孟太醫全力相救」,她福了一福:「孟太醫想要什麼,只要我和齊府有的,一定雙手奉上。」
孟玄清有些惶恐,趕緊拱手還禮,坐定之後卻心不在焉,眼睛盯著地面默不作聲。
柴熙筠知道他有話要說,也不催,只在一旁安靜地坐著,等他開口。
半晌過後,孟玄清才下定決心,抬頭看向她:「公主既喚我一聲太醫,當年在宮中,對我可有印象?」
第33章
柴熙筠遲疑片刻,依著孟玄清的模樣在腦海中反覆搜索,的確從未見過,又不好明言,只得推說自己記性差,見過的人轉身就忘。
孟玄清自嘲地笑了笑:「公主當年年紀小,不記事也正常,可是公主的模樣,臣記了十幾年。」
聽他這樣說,她有些好奇,二人先前居然有些淵源,不禁暗暗猜測,難道他肯再度出山,竟與此相關?
「成安七年那年……」
柴熙筠的神情立時僵住了。
「臣曾於長樂宮外見過公主一面,當時是七月下旬,天正下著暴雨……」
孟玄清眼神迷離,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那個夜晚。
那夜正輪到他值守,長樂宮的宮人跑到太醫院說皇后突發惡疾,先前一直負責皇后病情的張太醫前幾日剛告老還鄉,其他太醫都被各宮召了去,於是他提著藥匣子匆忙趕往長樂宮。
皇后的病來得急,等他趕到時,已經回天乏術,然而他卻從病症里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
皇后體弱、久病纏身這是整個皇宮都知道的事,然而他瞧著皇后的症狀卻不像是久病難醫,倒像是中毒,於是他避著眾人,向陛下提及此事。
陛下沉吟片刻,讓他退下,一再囑咐對旁人莫要提及。他雖心有疑慮,但後宮之事本就不宜插手,況且畢竟涉及皇后,料想陛下必會徹查,於是便心安理得地出了大殿。
「就是在這時,老夫見到了公主。」
「公主當時只有這麼高」,孟玄清用手比劃著名:「見臣從裡面出來,昂著頭問,太醫,我母親的病好些了嗎?」
說著,他有些哽咽,胸中積攢多年的情緒再也收拾不住,最後竟掩面痛哭起來。
提及舊事,柴熙筠心裡自然不好受,只是這些年裡,當夜的情形,她已經反覆咀嚼過無數回,哭也哭過了,淚也流幹了。
可她沒想到事情過了十年,仍有這麼一個不甚相干的人為此事泣不成聲。於是離開椅子踱步過去,拿著一條絹子遞到他面前。
「我當時,只當母后像往常一樣發了病,與之前沒有什麼不同,沒想到……」
「後來呢?」她坐在離孟玄清最近的椅子上,待他心情平復了些,繼續問道。
「我在太醫院枯坐了一宿,時時關注著後宮的動靜,沒想到天明後卻傳出皇后沉疴難愈,薨逝的消息。」
「皇后不是生病,是中毒,公主,你相信我,是中毒!」孟玄清一時情急,死死地抓著扶手,身子前傾,懇切地望著她,不容許她有一絲懷疑。
「我知道。」柴熙筠長長嘆了一口氣。
然而他臉上的痛苦更甚:「陛下也知道!」
「可皇后不能這樣不明不白地沒了!乾清宮、長樂宮、御花園……我在每個可能遇見陛下的地方死命守著,一心想著勸陛下徹查此事。」
「可是沒等見著陛下的面,就被人以救治不力的罪名趕出了太醫院。人人都道我是因為沒能救得了皇后才被黜免,可是其中真正的緣故,只有我自己清楚。」
「這事過後,我心灰意冷,從此封山,不再出診,只採些草藥發賣,用以度日,可十年裡,一想起那日見著公主的情形,便徹夜難眠。」
「我欠公主一條命,還欠公主一個真相!」
孟玄清說完,屋子裡陷入了沉默,柴熙筠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一片陰鬱籠罩在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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