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長寧踉蹌退後,手扶著几案,怔怔良久,眸中漸漸氤氳起大片的霧氣。
「好,很好!不愧是我選中的人。」頓了頓,她垂下眼眸,道:「其實你不必如此,我從一開始便無意於皇位,它在你們眼中是香餑餑,於我卻是牢籠……咳咳……」
她說著竟是抑制不住地咳嗽起來,一直默不作聲的陳至忽然上前幾步,從她腰間的荷包里掏出藥瓶倒出幾枚藥碗餵入她口中。
眼前被遞過來一杯水,長寧的目光停留在他袖口的龍紋之上,微微一笑接過茶盞,一口飲下。
李贇心底觸動,起初他從張行舟口中得知姑姑是心甘情願飲下毒酒時是有些不信的,但此時此刻卻莫名地信了。
「可是姑姑,我終究是不放心吶。」
你那麼厲害,你若不死,我又怎麼能安心呢?
長寧止了咳,望向李贇的眼神有剎那間的怔忡,最後竟嗤笑一聲道:「贇兒,你是天生的帝王。姑姑沒有選錯。」
永嘉不記得自己是何時離開皇宮的,她被海棠攙扶著來到了魏宅,直到坐在了魏樅的床前,她依舊是恍惚的,她輕輕開口問道:「你是何時投靠皇兄的?」
魏樅不知發生了何事,但瞧著永嘉的神色便知她心情低落,只一五一十答道:「五日前,我讓兄長替我送了一封信給陛下。」
她繼續問:「這麼說來,你事先已經知道姑姑不會反?」
他點了點頭,那封遺詔一直在魏家人手中,他一早便看過,倘若大長公主想要那大位,她一早便做了,何苦要等著陛下羽翼豐滿。
「可是為什麼姑姑要放任張行舟勾結寧王作亂?」
魏樅默然片刻,抬眸凝視著永嘉的眼睛,認真道:「枳枳,長寧殿下是個了不起的人。」
頓了頓,他道:「殿下自知命不久矣,她一旦出事,手下那些常年與陛下作對之人必然會另尋的靠山,動亂不可避免。恰好在此時,寧王與程家勾連竟生出了野心,大長公主便故意向手下人透露了些自己的病情,果然就有人坐不住了……」
永嘉生在皇家,對權力爭鬥並不陌生,她也明白一直想要將陛下拉下皇位的並非長寧姑姑,是她身後聚攏的世族與權臣。
「殿下只是想在自己臨死之前徹底解決這個麻煩,還陛下一個清朗的大梁朝廷。」
永嘉聽著聽著眼中依稀有了淚光,她抬起頭,淚眼婆羅地望著魏樅,哀聲抽泣道:「可是我曾不止一次地希望她死掉……」
大顆大顆的眼淚從眼角滑落,她伏倒在塌邊,哭得泣不成聲。
第1o2章終章
◎皇兄,你開心嗎?◎
開春之後,天氣越來越暖和,留園的杏花開了。
暮春三月,雜花生樹,群鶯亂飛,杏花樹下的美人靠上躺著曼妙的美人,俄而清風徐來,杏花簌簌落了滿襟。
那女人依然酣睡著,不遠處一青年男子執筆作畫,案前香爐裊裊,萬籟俱寂。
永嘉一瘸一拐地進了杏園,看到眼前美景她實在不忍攪擾。
正要轉身離開,卻被人叫住了。
「枳兒,過來。」
榻上美人輕搖團扇,沖她笑了笑。
許是因為久病的緣故,她的臉色很是蒼白,欺霜賽雪的肌膚,趁得眉眼愈發黑亮,逶迤在榻上的青絲鋪展開來,生出一種勾魂攝魄的美麗。
永嘉吞了吞口水,一瘸一拐地走近長寧。
長寧掩唇打道:「怎麼今日不拄你那拐子了?」
提到這個永嘉就來氣,自打魏樅養好傷之後就日日來監督她練習走路,還不准她坐輪椅,將她府上的輪椅盡數給砸了個粉碎。
可她實在怕疼,又想偷懶,沒有人時都拄著拐子。
結果,第二日她拄拐時被他瞧見了,竟趴在牆頭冷嘲熱諷,說她是『鐵拐李』。
她氣得臉都綠了,一連三日不肯同魏樅說話。
此時姑姑問來,她自然不肯說實話的,眼睛瞥見作畫的□□即轉移話題道:「陳大哥,你都給姑姑畫了那麼多幅畫了,不如給我也畫一張吧!」
陳至笑了笑,道:「小人從不給女子畫像。」
「你這是偏心!」永嘉重重「哼」了一聲,癟了癟嘴又不情不願道:「那你把姑姑的畫像贈我一幅總可以了吧。」
長寧點了點她的鼻子,嗔怪道:「打小你就愛從我這裡討東西,這麼多年了一點沒變。喏,他手上這幅畫裝裱好了就送你。」
「那敢情好。」永嘉瘸著腿蹦到陳至跟前看畫,剛走了兩步就聽到身後壓抑的咳嗽聲。
未及她回頭,身旁便有一道兒影子快奔至長寧塌邊,輕輕拍tz著她的後背。
「姑姑……」永嘉仿佛聽到她肺腑間難以壓制的振動,那些歇斯底里的掙扎與喘息無時無刻不在摧殘著她的生命。
好半晌長寧才止了咳,她悄然將染了血的帕子塞入袖間,輕輕啜了一口陳至遞來的枇杷蜂蜜水,啞著嗓子道:「枳兒,我有些倦了,你自去玩耍,姑姑便不陪你了。」
她笑道:「姑姑身子要緊,枳兒改日再來尋姑姑賞花。」
陳至沖她微微頷,便抱起榻上的大長公主穿過園間石子路朝著暖閣行去。
二人身後杏花春雨,日光灑金,正是春暖花開,人生好時節,可他們卻背光而馳,再也走不進這人間好風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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