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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节(第1页)

络娴听得不耐烦,横了玉漏一眼,“你问这些做什么,只?问她账上的话就是了。”

玉漏走来附耳说几句,络娴便不理论了,退到阑干上坐下,只?暗暗听着学?着。只?听玉漏又问:“既是卖鱼卖肉,怎的又卖起菜蔬瓜果来了?”

那葛妈妈一时?被问住,思忖须臾待要张口答对,倒是玉漏先?笑着替她说了,“想必是因他供着咱们府里的鱼肉,干脆就连菜蔬瓜果也?交给他,他也?便宜,咱们也?便宜,是这个话不是?”

葛妈妈忙笑着点头,“正是呢。”

“我看这话却有些没道理。”玉漏笑道:“妈妈想想,这老周家住城里,开的鱼肉铺子,我还没见这市面谁家既卖鱼肉又卖菜蔬瓜果的,一来这些东西太零碎,都张罗起来是不小的麻烦;二?来卖不掉,丢的丢扔的扔折的本钱就多。我想老周的菜蔬瓜果也?是由别人?送的,人?家送到他家,他再送到咱们家,转几道手,价钱一成添一成不算,这里头耗费的时?辰就不少。菜蔬瓜果最讲究新鲜,转来转去的,到咱们口里,还有新鲜的吃么?又是这样的天?气?。”

那葛妈妈哑口须臾,近前一步道:“咱们家里人?口多,各样菜蔬要得杂,那些人?常是有了这个就没那个,有了那个就没这个,叫他们送,乱得很,也?送不齐全。老周统共送来也?便宜,咱们开的单子只?交给他一个人?,随他在?外头自去办齐全,也?省了咱们的事了。”

玉漏想着正是底下人?多口味杂,才平白添了许多开销,干脆要趁这会整治了这宿弊,“咱们府上也?有几百号人?,这个要吃这样,那个要吃那样,都顾全了,厨房岂大乱了?妈妈心软耳软,由得他们张口要,这怎么行?依我看,不如定死了,一日时?令的鱼肉几样,菜蔬几样,瓜果几样,有得吃就吃现成的,没得吃就自己使钱上外头买去。我来了这几个月,也?常在?各房主?子奶奶们屋里走动,我看主?子们的嘴倒不怎样挑,他们吃惯了的,不过偶然才想起来要个什么吃,这也?不妨,到时?候拿钱到街上另买便是。”

那葛妈妈因这事上于?她无碍,倒无话可?驳,答应道:“说得是,都由得底下人?张嘴要还了得,我们也?为难,索性定死了,有什么吃什么,我们厨房里也?清爽。”

不想玉漏又道:“你们掂度着看看素日各房主?子常吃的不常吃的有哪些,只?定下他们常吃的,每日轮换着使人?送来。鱼肉不必多,放不得,每日有个两三样就成,辛苦你们,多钻研些样子做,吃着也?新鲜。话说回来,你们是掌勺的厨娘,这也?是你们分类的差事。鱼肉这一项嚜,还交给老周,价钱也?还是先?前的价钱,只?是你们告诉他,从今往后,我们府里自有人?抽空就来巡查,若再看见什么死鱼死虾的,我们就换一家,南京城做鱼肉买卖的人?多得是。”

自然了,死的比活的便宜,做好了端上桌,还不都是一样,厨房里吃着这一项的亏空。玉漏也?不点明,全怪到送货的人?的头上,是保全这些人?的脸面。

葛妈妈想着这也?不怕,她嘴上说有人?巡查,谁真得空常往这里来寻?因而也?不慌,仍是点头答应。

谁知玉漏扭头向高妈妈道:“高妈妈,巡值原是你的差事,若是往后主?子们吃着不新鲜的鱼肉吃坏了肠胃,不用说,肯定也?要问你的不是。若是你底下先?查出不对来,就撤下老周,再换谁家的鱼肉,就由你来定。”

高妈妈自然也?乐得如此,向来外头送东西的商户们都肯给好处巴结,忙连声?应承。

“至于?菜蔬瓜果,单找那些自家有地种菜种瓜果的人?家,也?不必定死了只?要谁送,一因这些时?令的东西一天?一个价,二?是他们几亩薄地,未必常日供得起。所以人?常换着,菜蔬也?跟着常换花样,咱们也?不必常吃着一家的亏。他们私下里比着,也?不大敢轻易来糊弄。”

吩咐完这些,回头朝络娴福身,“二?奶奶看这样子办妥不妥当?”

络娴全不懂这些鸡毛蒜皮的行市,只?是听见定死了每日菜蔬的份例,觉得不错,省得底下那些人?没个足惜只?顾来厨房里乱混。便点点头,“这到是正经事,免得银子每日白使了许多,倒叫我们做主?子的吃些烂的坏的。”

那葛妈妈脸听了半日脸色早有些不好看,又不得不提着笑脸应付,“瞧二?奶奶说得,谁敢呐?”

蓝田在?旁冷笑,“还说不敢?你瞧你筐里那些菜蔬,我们虽不懂行市,好赖总还看得出来。旁边那些好的,怕不是专给你们大奶奶屋里预备的吧?大奶奶真是了不得,吃得比老太太还精细——”

不待那葛妈妈分辨,络娴斜瞅蓝田一眼,走上前去细看了一回,也?看出好坏来,“还真是如此,怪道厨房乱得这样子,大奶奶也?从不理论,敢情她吃的是头一层,别人?吃什么,她自然懒得管了。”

说着便吩咐要押了葛妈妈去打,玉漏在?旁劝了两句劝不住,心想也?好,也?应当在?这里煞煞这些婆子的威风,免得她们都欺主?子年轻不懂,对上一味的蒙混。

不过正因她劝了两句,是络娴执意要打,这账自然是算在?络娴头上。次日满府里便传遍了,络娴严治了厨房,打了人?,定了例,狠耍了通威风。

老太太听见,暗想络娴和翠华惯来不和睦,要打人?必定是她的主?意,别的倒未见得是她的本事,她娇生惯养的小姐,哪里会算那些分文账?多半还是玉漏的功劳。

不过冷眼看玉漏,她只?在?一旁不争不抢,都说是二?奶奶的主?意。这一点比她年轻时?候强,她年轻时?正是急着逞强出头才得罪了妯娌。因此益发看玉漏是个精明能干的丫头。

这日便催玉漏回去打听她爹娘的主?意,“你年纪也?不小了,去问过他们,他们要是心里没主?张,我就好来替你主?张了,免得拖来拖去耽搁了你。”

这两日玉漏并络娴时?常要过去厨房瞧瞧看看,今日由厨房回来,一并还提了几样小菜回来。玉漏一面在?桌上摆饭,一面答应,“明日我就家去问问。”摆好碗碟,忙上来搀在?老太太左边,“今日的午饭清淡些,不知老太太吃不吃得惯。”

老太太瞅她一眼,又扭头和毓秀笑,“这倒好,也?不必再日

日来屋里问着想什么吃了。见天?吃饭,要问我连我也?不知想什么吃,有什么吃什么,倒便宜。真有个什么想吃的时?候,再叫他们另添,又省了开销,也?免得我们吃饭的人?为难。”

毓秀笑道:“这还为难?多少人?家一脑袋想吃的吃不起,到咱们家,反倒拣不出想个什么吃。”

“什么都常吃着,也?就不会偏想什么吃了。人?家是为吃不起发愁,咱们家倒好,为吃的东西多发愁。”

“这是您老人?家的大福!”

说笑着走到桌上来,一看案上摆的,里头有的菜毓秀并不认得,老太太倒认了出来,“这是榆钱煮的稀饭,这是薤白拌豆腐?”又见一瓯黄黄的薄软的饼,搛起来咬了一小口,抬头睇玉漏,“这是玉米面摊的甜饼。”

玉漏福身道:“是我做的,早上到厨房去,见送菜蔬的一并挑着这些野菜来,我看新鲜,想着老太太这几日胃口不大好,又不常吃,就要下了。给老太太做两口野意吃,换个胃口,老太太要是不喜欢,厨房里预备着老太太的饭,我叫他们提那些来。”

老太太笑着摇摇箸儿,“难得吃上一回,换它做什么?”

别的没说,静静地吃起来。毓秀在?旁暗瞅玉漏一眼,想着老太太出身寒微,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常吃这些,嫁到池家来听说也?吃过几回,招得大家笑话,从此再不吃了。渐渐大家都当她是吃惯了山珍海味,哪还想吃从前那些没趣的东西,没想到玉漏倒摸准了她的性情脾胃,私自做了来。

玉漏察觉那目光,也?瞅她一眼,向她笑笑。扭头又低下眉眼和老太太说:“我的手艺不好,就怕盐搁得重了?”

盐也?是特地下得重了点,老人?上了年纪,舌头就不大灵了,淡了尝不出味。不过府里头大多都是富贵出身的主?子,一向吃饭都讲究个温和清淡,油盐重了人?家要笑。老太太最怕人?笑,就是淡了也?不说。

不怪老太太心里喜欢,笑道:“我吃着倒正好。”

一顿饭吃下来,比素日吃得多些,玉漏心里盘算,果然要面子的人?许多事口里是一样,心里想的又是一样,真要顺着她嘴里说的去办,不见得能讨她高兴,偶尔唱个反调,倒能得她欢心。

不过人?心易变,尤其是老太太,终归靠不住,还是一切不能擅改的关系更牢靠。

思及此,次日玉漏归家,便将她这一年的打算向她爹和盘托出,好和他爹商议。做戏要做全,不能给池镜看出什么马脚。

连秀才听了半日,如听天?方夜谭,脸色连变了几番,越听越是胆战心惊,一双眼睛慢慢越睁越大,由从容冷静渐渐转为大受惊吓,不禁在?椅上坐直了身。

玉漏将她到底为何从唐家出来,又到底为何去了池家那一番盘算全都说了出来,当然滤掉了她和池镜许多相识相交的枝节,连已有肌肤之亲的话也?没好提起。自己在?说自己的事,脸上却似讲故事一样的闲适淡然。

讲到最尾,她回身立在?案前笑笑,“爹从小就教导我们,眼光要放得长远,我这一年的苦心经营,也?只?有爹能懂得,要是说给娘听,她只?怕吓也?要吓死了,乱嚷乱喊起来,非但我和她说不清,她也?未必肯让我去冒这个险。回头还请爹同娘讲清楚,这几日不管谁来问,都要说我同隔壁王西坡定了亲。”

连秀才坐在?那椅上认真端详她好几回,越瞧她越不像自己的女儿了,说起儿女私情竟然如谈公事一般不见心绪浮动,也?未见半点难堪,他简直觉得陌生。再则当爹的问起儿女的私情也?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没好细问,何况男女间的事一句两句也?说不清。

旋即又想到池家的家境,连那点心头的不自在?也?能强压下去,点了点头,“这事我和你娘再商议商议。”

晚间秋五太太便急急地寻上楼来,踏得那楼梯咚咚咚打鼓一般。见玉漏在?铺上睡着,她一把将她拽起来,自坐到妆台前,将案上的油灯向二?人?中间挪了挪,“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先?回家和我们商量?我说好好的你怎么不在?唐家了,原来你是打着这个主?意,想借凤家的关系攀到那池家去!你这丫头,眼界倒比你爹还高哩!”

玉漏掣了掣衣襟,抱膝而坐,“不告诉您,就是怕您这一惊一乍的。我自有我的盘算,您也?替我出不了什么主?意,不如不告诉的好。等事成了,你们安心做池家的亲家,还不好?”

秋五太太还不敢信,“那池三爷真就肯娶你?”

玉漏笑道:“我如何说得准,所以才想着要逼一逼他。爹常说,人?活在?世上就是坐在?赌桌上,许多事都是凭运气?和胆气?。想来输了也?不要紧,原本以咱们家的门第?家世,我命中也?不该得那些富贵荣华。”

但她心里想,倘或池镜不来,也?还有个西坡替她兜底。便说:“因此我才回家来告诉你们这些话,不要露了马脚穿了帮,做戏要做得真。您去告诉爹,叫他写份定亲书,咱们和王家都摁上手印,不怕他们池家的人?来查对。池三爷见是真的,兴许一急,就肯娶了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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