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绣衣与道平动手之际,乔羽又拉着江离向林中奔去,江离回头张望时,正见到道平身子在一团血雾中向后摔去的一幕,他不禁悲愤交并,胸中仿佛要炸裂开来。
道平的身躯看来如此瘦小柔弱,像丛飞蓬在空中飘飘荡荡,孤独无依得让人心痛,那样子与渺渺何其相似!这些恶人,凭甚么毁掉她们平淡安定的日子,夺走她们仅有的幸福?就为了那莫名其妙的甚么六翮?
江离回想起在那一夜在龙王庙中的感受,回想起那种凝视深渊时想要纵身一跃的冲动,伍撄宁抛出风灯时万念俱灭的神情仿佛就在眼前。那念头再度浮起,沉重地叩响他的心魂:若我是那红莲圣女,若我能让这些十恶不赦之徒顶礼膜拜,管它是非对错,理智荒谬,就算使天地倾覆,也定要他们偿还罪尤!
想到此处,他血气上冲,只觉生死已变得无足轻重,回身就要冲出竹林。忽感到手掌中一热,原来是手被乔羽再次紧紧地攥住,乔羽默默地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这时只听“咦”的一声,绣衣将简板在掌上一拍,歪头道:“小畜生竟能避开我这招‘富贵不断头’,你是受哪只老猢狲调教,老实交代!”
本已身如落叶的道平,居然忽地在半空翻了个身,脚尖在地上一触即离,跟着又向后疾窜出数丈,以手捂着脖子,横眉怒目道:“呸,你这尖嘴猴腮的才像猢狲,我师父的名号你也配听得?”鲜血汩汩从她指缝间流出,想是被适才那一板割得极深。
她脸色煞白,显是受了不小惊吓,神态语气却十分刚强,不肯露出半点胆怯。
江离前一刻以为道平必死,后一刻又见她逃过一劫,眨眼不到的工夫由大悲到大喜,心都不知掉到哪去了。他看了看乔羽,乔羽不用他开口已明白了他的意思,温柔地点了下头,二人并立原地,不再做逃生之想。
道平之所以能死里逃生,多亏她九年来勤修全真太极功,内力潜滋暗长,已成不小气候。拜师半年来又6续将北斗璇魁步“转、点、踏、腾、踩、穿、纵”等诸般口诀学全,那步法她本已烂熟于心,得口诀加持后再经施展,直有脱胎换骨之别。
她伶俐聪颖,偏爱琢磨,不消师父费力点拨,已悟透若要这步法挥最大威力,须与全真太极功相辅相成的道理,故此一直加倍在意,只是学艺日短,辗转收间尚有许多阻滞不通之处。
适才绣衣这一击来得猛烈无匹,暗藏莫测变化,别说武器已失,就算紫竹在手,她亦无可能挡得下这功力深厚的一招,唯有倚赖本门步法保命。可不料绣衣贵为玄凝阁四大都监之一,本门内功觉性心经已有大成,简板未到,劲风先斩了过来。饶是道平反应奇,亦未想到对手功力高深若此,单凭那刃风便足以割断自己的喉咙!
一瞬间,脖颈间喷涌出的血花模糊了双眼,她觉得脖间一片冰凉,便道自己毕竟难逃,头脑一霎空白,身子所做动作皆是于本能。谁知这下竟歪打正着。须知往日所遇的难关,实因她心灵机巧,思虑过繁,此刻万念俱寂,反倒与北斗璇魁步“静心无念”的要诀相暗合,全真太极功忽而运行无阻,让她从必死境地得以逃脱。
这一下在绣衣眼中端的诡谲,起初她见道平步法特异神奇,已有几分诧异,几招过后便知她功力尚浅,虽得名师指点,但尚未能将所学融会贯通。这“富贵不断头”乃是她自创武功“九真道曲”中颇为得意的一招,后续变招极为隐蔽,纵能避开先招,也绝难躲过后手。可身形本如浮云般悠缓的道平,在简板递至之时倏忽散去,她竟连轨迹都未能看清。
绣衣心想此女日后若成势,必为大患,当下不再多言,闪电般几个箭步上前,力从步出,直达板端,右板斜劈,左板从右板上穿出直刺,又是极凶的一招“双摆调”。
道平哪敢硬接,当即施展开北斗璇魁步中的“天枢”路步法避过,与绣衣游走周旋起来。
这九路北斗璇魁步法,各取北斗九星中之一星为主位,各倚其势,风格迥异,“天枢”路以魁星天枢为主位,乃是整套步法中最为核心的一路,步法大开大盍多纵跃,多用在疾行奔袭时。道平此刻用将出来,腾挪趋避间有如一只小小燕雀,淡蓝裙摆恰像漂亮的尾羽,她故意往山坡上绕去,只为把危险从江离和乔羽身边引开。
几个起落后,道平已撕下裙角,草草裹住颈上的伤口。原本雪白的银条纱衫子被血染红了一半,沿着袖子已滴得遍地都是。
“小畜生,原来只会夹着尾巴溺尿,你那洞中的老猢狲,莫不也是满身骚臭?”绣衣接连几次出手都被道平巧妙逃脱,不禁恨恨骂道。
道平颈处的伤口刺痛钻心,好像有人正拿把刚钻照着自己太阳穴猛敲,脑袋嗡嗡乱响,步法也开始磕绊。但一听见绣衣言语辱及师父,她登时鼓起了气力,紧咬牙关,跃至紫竹边拿脚一勾,将紫竹重提回在手。眨眼间绣衣已扑到面前,一招“夹墙了”攻她两胁,她这次不再退避,崩步拧腰,紫竹“呼”的一声向敌人横扫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