魍魉听到尺凫提起自己在七圣庙的丑事,完全是出于讥讽和戏弄,嘴里“啧”了一下,目光刺向身后的几个手下,射出杀意。原本遮挡在他脸颊上的长跟着一动,露出几个乌黑的深坑,那是他塌陷的眼框和颧骨下部。
他长着一张几乎没有筋肉的脸,枯黄粗糙的肌肤直接包裹着骨头,活像一具形销骨立的干尸。即便是那几个看管他样貌的人,这时也禁不住向后退了几步。
“师兄不必看他们,没人对我说过甚么,”尺凫仍垂着头,“师兄总不会以为,七圣庙那么大的火是意外烧起来的罢?”
“哦?”魍魉手臂微震,出嗡嗡轻响,一条银蛇蜷曲着从雾襕云袖间窜出,在尺凫颌下展直了身子,缓缓将他的脸托起。那实是缠绕在魍魉周身各处,八柄功用各异的软剑中的一柄,名为“腾蛇”。
“原来是我的好师妹替我解了围?为兄深为感激。”他干尸一样的脸上不易看出表情,语气中不难听出愠怒。在七圣庙一败涂地之事,他本想就此掩过,幸存的几个手下迫于淫威自然不敢乱说,如今却知被尺凫看了热闹,不免烦躁郁卒。
尺凫被逼迫着仰起了脸,软剑的寒光不及她眼中锋芒凛冽。她嘴角勾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薄唇被满口鲜血染得湿润殷红:
“不敢不敢,我不及师兄消息灵通,贻误了退敌时机,害你一人受苦,很是过意不去。详表师兄的此番勇状的书信我早已备好,我死后会有人替我将它呈与法王面前,师兄尽可放心。”
”
魍魉干笑两声道:“师妹,有话不妨直说,这多难看。我一向有恩必报,你替我解围,我自当谢你。若是想以此要挟我放过你,那你可打错了算盘,你的命只能到今夜为止。”
尺凫笑道:“你几曾见我邢湑求过饶?我能活到今日早是赚了,何惧一死?可师兄说我背叛教门,这我实在不懂,不过是想厚颜求师兄让我死个明白。”
魍魉用两只空洞的眼窝上下打量着尺凫,眼见她身子像软泥一样瘫在地上,在药物的刺激下抽搐如垂死的动物,搭其手腕,脉率乍疏乍密,脉形散乱无序,已现死而不治之象。除了刚给她喂下的本教灵药金华流珠,天下再无回天之术。只需等到药效一过,她就会死去,根本不用他人动手。
魍魉的脸皮动了动,对这结论相当满意。“师妹哪不明白?你在这时鬼鬼祟祟地私会北宗贼,还敢声称自己清白么?”
尺凫偏了下眼珠,冷漠地看着殿中那具尸体道:“你知道他是谁?”
魍魉面皮上多了几个皱:“是老九,与他同谋出卖龙华寺的就是你。”
“师兄看来还不知老九的真正身份。”
魍魉冷哼一声。
“他是当年从天宝宫逃脱的余孽,张无绍。”尺凫道。
“张无绍,”魍魉重复了一遍,这是整个玄凝阁无人不晓的名字,“原来你不仅暗通北宗,还与天宝宫勾连、师弟是嫌自己的罪过不够深?可惜我只能杀你一次。”
“师兄在殿外多时,应该清楚,在你们进来之前这殿里只有我与张无绍二人。杀死他的只能是我。”
“你杀了他又怎样?要么是你们意见不拢因而反目,要么是你察觉事机泄露,杀他自保,理由要多少有多少。但张无绍潜踪遁迹九年,何其谨慎小心,若非完全信任于你,怎肯只身前来相见?我倒很想听听师妹你待如何解释。”
尺凫又是一笑:“张无绍信任的自非是我邢湑,而是我手中宝印,我眼见不活了,正要把它献出作成师兄呐。”说完把眼在自己胸前一点,仍用戏谑的神情看着魍魉。
魍魉哪信尺凫安了甚么好心,强忍住将她一剑穿喉的冲动,将腾蛇慢慢下挪,挑开浸满血水后硬的前襟,两块核桃大小的硬物从中滚落出来。
“这是天宝宫历任住持信印,张无绍见到此印,不敢不来。”
魍魉只将剑柄稍向前一送,腾蛇钻透了尺凫的肩膀扎入她身后的香案中。尺凫闷哼一声,衣衫黑红的血污上汪出一泉鲜红。
一名手下趁机上前将那物拾起,递到了魍魉手上。那确是一方铜质瑞兽纽方印,但已断为大小相当的两半,断面异常平滑,应是由削金断玉的利器劈开,拼合后观其文曰:“涤邪宝印”。
魍魉虽未见过宝印本体,但当年天宝宫的道士俱在绦带上钤此印篆,是他亲眼所见。想尺凫既然不曾料到自己在此埋伏,便无理由特为欺骗自己而伪造一方宝印出来,如此看来,倒有可能是真的了。
尺凫失去软剑的支撑,头虽垂了下去,却似把魍魉的表情读得明明白白:“师兄不必怀疑,涤邪宝印是天宝宫至高信物,瑞兽纽内刻有云篆,世上绝无第二个一样的。”
魍魉细看那如今已断为两截的瑞兽,兽身内部果然刻有密文,恐怕只有持印之人知晓意义与书写方法。兽身完整时密文隐藏其中,被劈为两半后密文暴露,强行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