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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頁(第1页)

巫蘅失意地低著頭往建康城走,不遠處還有巍峨的一段城牆,在如黛山巒里朦朧地披露出來,檀羽跟在她身後,知道巫蘅現在心情不佳,也不敢直接上前。

她才走了幾步,腳步便加快了,這群部曲們自然跟著她越走越快,等到巫蘅走了一段,又停了下來,身後的人始終與她保持一個固定距離似的,她停,後面的人也就停了。

巫蘅只是覺得不對勁,她伸出雙掌一摸,原來已經滿是淚水。

「巫蘅,你真是沒出息。你在怕什麼!」她心裡鄙夷著自己,在原地停駐了良久,才轉身去問他們,「有代步麼?」

檀羽一陣怔忡。

不消片刻後,巫蘅便坐上了一駕驢車。

她在謝家沒有什麼東西要收拾,是直接跟著崔氏帶著的人走了的,現在隔了這麼久終於見到柳叟和王嫗,她簡直要喜極而泣。

和兩個婢女也說了些話兒之後,王嫗拉著自家女郎進了寢房,她臉色忡忡地問道:「女郎,你是去了何處?」她瞧見巫蘅髮髻凌亂,幾乎全然披著青絲來的,衣衫又有些不整,昨晚她做了什麼,王嫗實在不能不憂心。

巫蘅也不敢再隱瞞老人,便將早晚和謝泓坐船出去的事兒都說了。

王嫗聽罷,更是憂心不輟,「那女郎你,有沒有……」名分未定,謝家那些人明擺著趾高氣揚,她真怕巫蘅受了委屈。

巫蘅紅臉低聲道:「王嫗你在說什麼啊,謝郎是個君子,怎麼可能……」

她自己都羞愧起來,她也是懷疑過他的,而事實上謝泓在她的事情上似乎一直保持著最周到的距離和照看。

更何況他是謝家十二,這種強迫女人心意的事,他是不屑做的。

「那就好。」王嫗鬆了一口氣,只是心中還是不無擔憂的,這邊離烏衣巷已經太近了,謝家有什麼風聲,這邊大略能聽得出一些來,王嫗這幾日似乎聽人言謝泓又遠去浪跡天下了,她便開始擔心,謝泓對自家女郎雖說著實是好得讓人意外,但王嫗也從來不覺得他們就能廝守在一處,現在謝泓果然走了,她更為巫蘅的未來擔憂了。

「謝十二郎走了,女郎你該怎麼辦呢?」王嫗眼光慈和悲憫地看著巫蘅,將她帶到鏡台前坐下,木梳將她錯雜的青絲一綹綹捋順,她的動作很慢。

巫蘅聲音坦蕩地說道:「謝郎讓我等他半年。」

王嫗衝口道:「若是等不到呢?女郎,如果等不到,以後更是渺茫不可期了……」她知道自己對巫蘅又有些衝撞了,可是她不能不為巫蘅考慮這些啊。

而這個問題,巫蘅不可能沒有想過,她被問了這句話之後,心中湧上來一絲惶然和艱澀,顰眉道:「他若不回來,我便是棄了他,別人也再沒有什麼說辭了。」

王嫗於是不再說話。

巫蘅的意思也很明白了,謝家的聲望地位,對於巫蘅而言就是一座壓在背上不能翻越的山。如果謝泓不歸,她絕不肯一直這麼負重前行,她會抽身離開,將這一切瓜葛撇清,恢復她的自由。

「王嫗,我們不能在這裡一直住下去。」來建康這些時日雖然短暫,但他們這已經是換了第三個住處了,但這裡是謝家的院落,現在顧念著謝泓,她們藏在這裡倒是不妨,只怕經年日久,人心難免對她們幾個賴著不走的人生出怨艾。

這個問題上王嫗是全力支持巫蘅的,只是——「女郎難道有別的法子麼,我們現在手中的財物,可並不能支撐我們在建康購置宅院立足的。」

「嗯,這個問題我想想,王嫗,我怕到時候沒有別的法子,我們便賭一賭吧。」巫蘅只是在心裡閃過一個一蹴即逝的念頭,這個法子太過冒險,沒有別的路走的情境之下,她是不敢嘗試的。

巫蘅在這處別院歇憩下來了,王嫗和水盈水秀將這裡打掃得一塵不染,里外明淨。一池清水泅開淡綠色的淺浪,巫蘅就抱著竹簡在池邊讀書。

這裡的藏書也算豐厚,她特意挑了一冊《春秋繁露》來看,明明不是一冊書,巫蘅撫上竹簡,仿佛能看到他優雅地用五根修長的指摩挲過書冊似的。眼光一定澹澹的,潺潺的,像古泉水一般,深沉而睿智。

她自己知道,她的心思並不在這些書上,她只能喟嘆,沒有那個遠見和才情的人,大抵讀不下這些書,不如找些老莊的經書來看。

日頭漸昏,巫蘅在院中的竹陰下擺了一張藤條編成的搖床,側臥著躺在上面,黯然的夕陽半隱半露地穿過竹稍打在臉上,竟然有些刺痛傷神的感覺。巫蘅放下書冊,這時候,那東邊的高閣上又飄來一縷熟悉的簫聲。

這定是桓瑾之了。

但這簫聲和往日又有不同,太悲愴太淒涼了些,令聞者潸然。巫蘅坐了起來,適逢水秀走過,她招手將水秀喚到近前,「桓家莫不是出事了?」

水秀怯懦,細聲細氣地說道:「奴不知。」

巫蘅斂了斂唇,「你出去替我問個信兒吧。」

桓瑾之的簫曲里總還聽得出一些繁華靡麗的,但這曲《贈從弟》全然只見悲骨,在這落日餘暉里碎散成誰人痛心疾的絕望。

水秀性子軟弱,她讓她去,大有磨鍊捶打她的意思,過了許久,天色已經晚了才回來,見巫蘅還在院中等她,小跑著趕上來,巫蘅還沒問,她便先氣喘吁吁地回話道:「女郎,桓家的確……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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