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多少次,还是会从心底欣赏儿子的静态美。
谭马睡了三个多小时,后半程大概是弯腰不舒服,自己爬到座位伸展长腿,小孩闹觉似的趴在那儿继续睡。
飞机落地还有四十分钟,这场睡眠终于结束。他从压麻的胳膊上起来,环顾四周,谢良平不知道去哪儿,整个头等舱只剩下他自己,和舷窗外一览无余的日光云浴。中国和雅典时差六个小时,此刻国内已经八点,雅典上空仍旧晴朗无云,天蓝无比。
这种感觉很奇妙。谭马怔怔看向外面,仿佛时间被定格,他只是很短暂的打了个盹,然后又一次在白日醒来。
云层之下景色变换,尽管看不真切,谭马还是观赏到和国内全然不同的欧洲风格建筑。世界各地的艺术大多相通,可惜他轻微色盲,否则定能用眼睛将这些美景记录下来。
谢良平洗完手出来,就见儿子趴在窗边,小猫似的扒着窗户朝外看,瞳孔被日光照成浅棕色,总算将老祖宗上那点混血基因展现出水。
“看什么呢。”在谭马身边停步,谢良平将儿子睡糟糕的理好,“饿不饿,还有半个小时落地,现在吃点东西还是待会”
“不想吃。”头顶就是空调口,谭马嗓子沙哑,没睡醒一样,“爸爸,圣托里尼最著名的景点你知道是什么吗”
小孩难得提问,幸而助理提前做了网红攻略,谢良平才得以不落伍“大概是蓝屋顶教堂,红沙滩,爱琴海”
“不是的啊。”谭马转回身来,白净脸皮被日光晒得有点红,纯真无暇的童心,“应该是一对又一对的满地爱侣。”
谢良平哑然,突然想笑“小脑袋转的这么快,还真是如此。每年这个季节都有很多情侣去圣托里尼度假,比起亘古不变的景点,情人确实更为盛产。”
谭马点头,很认真地说“所以我和你去了,我们也会成为被万众瞩目的一对。”
他眼中不似开玩笑,是真的充满期待,把谢良平当成大自己不少的爱人,此次旅行也定义为蜜月。
谢良平不会打断小孩幻想,哪个小朋友小时候没想过嫁给王子呢,他过了爱做梦的年纪,不该再剥夺儿子臆想的快乐,该随他去才是。
“两个月后要是我真考上央美,能去上你的课吗”谭马见谢良平不做正面回应,自然地转换话题,“你教什么来着,国际名画与古典画作赏析”
谢良平很早的时候在央美兼课,给极其优秀的苗子们灌输鸿图美业与高级审美,但这已经是三年前的事,自他完全接管政办部门的领导位置后,就很少再去央美任课。
“你能记得爸爸教什么,还挺厉害。”谢良平夸奖儿子,“小脑袋这么管用,将来好好念书,一定能出爸爸的成就,当一个百年画者,垂暮青史。”
“不喜欢名利,不喜欢当什么万众瞩目的大画家。”谭马坐下来,“要是有一天我真成名了,我就当一个匿名画家,只有作品出名,谁都不知道本尊是谁那种,多帅。”
“人生不追逐迷名利,就像苍蝇决心采花蜜,早晚是要误入歧途的。”谢良平道,“人清廉是一码事,但这个社会设定的生存法则和钱财挂钩,如果太两袖清风,未免太不合群,到时候遭人排挤,也容易出问题,驹儿。”
“那有什么关系,我本来就不和他们玩。”
谭马听出来谢良平是指自己社交过少,不由抿嘴,真心实意地皱眉。
“我有爸爸就够了,那些人高中三年就要分道扬镳,友谊地久天长有什么意义,分开后有的一辈子也再见不了第二面,还不如珍惜眼前人好好去爱自己家人来得痛快。”
第16章
小孩对人际交往有自己的小算盘,谢良平见谭马不是因为其他原因,这才不再过问。
飞机降落之后,父子二人率先下机。助理已经安排好一切,他们才出通道就有专人来接,说是提前联络好的人,黑西装公务车,等离开群众视线,接应方的领导才主动打招呼“谢先生您好,欢迎您莅临圣托里尼实地考察,我仅代表中国美协驻圣托里尼合作方欢迎您的到来。”
谭马深呼吸,下意识看谢良平。
他不知道老狐狸搞这么大阵仗,两人就是来旅个游玩一玩,找美协合作方的人来接应是什么意思听这话里话外,莫非还有公事要谈
谢良平也没搞清状况,脸上笑着,心里却猜了个大概“小章和你们沟通的时候是不是忘了注明来意这趟行程是我陪儿子庆祝高考,不是出差,想必其中有一些误会。”
“我知道的谢先生。”小领导再三赔礼,“我们知道您是陪小少爷度假,这趟章助理也一再强调不让我们太夸张,但本地确实有几个较好的画家想见您,作为中圣美协合作,我们也希望当地的华人画家能够受到更高的尊重,才出此下策。”
伸手不打笑脸人,谢良平在国际上声名显赫,全球各地的重量级美术刊都有他的生平介绍,这位巨匠难得来圣托里尼一次,当地人也是想抓住这个机会贴金,只是急功近利了些,反而显得冒犯。
谢良平无言,视线转向窗外。
他很早之前来过圣托里尼访问,大艺术家记录路盘总是精准,这条路不是去酒店,大概率是这些人已经提前备好酒席等着,这节骨眼谢良平饶是不大高兴,也不能再说什么。
谭马瞧出谢良平那双眼睛里的不悦,猜到老狐狸八成要搞事,忍不住嗤笑出声。
小领导赶紧陪笑“少爷,您笑什么呢”
“没有啊。”谭马脸上挂着笑,嘴上仍否认,“没笑啊,你听错了吧。”
气氛变冷,一路上几个接车的人怕说多错多,频频偷瞄后座,不敢多言。
终于抵达当地最好的餐厅,副驾的人率先下来,毕恭毕敬为后座大领导打开车门。谢良平挺给面子,双脚落地后环顾四周,却迟迟不往餐厅进。
谭马站在一边看好戏,几个擅作主张的接车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开口劝大领导,最后派了个人进餐厅,把等待的一群华人画家揪出来,晒贝壳似的让他们在谢会长面前露脸“谢先生,这些是圣托里尼的华人画家,安森,杰特,皮让斯宾”
谢良平双手背后,一副朝阳公园老大爷观象棋的懒德行,俗话说观棋不语真君子,一群画家急的要火烧屁股,大领导愣是不开口,也不问,目光扫视个来回,挑大白菜一样,哪个都看不上眼。
卖人情这事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不是强买强卖,更不是一桌子西餐拉两个没见过的中间商出把子力气就能做成买卖。
更何况谢良平这趟干什么来了,人陪儿子啊。
眼下儿子没陪成,平生不见一两次的陌生人上来就搞道德绑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