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陈姓老者掏出一张锦帛,看了一下,道,“东六房正好空着,且是向阳,周师兄你看可否?”周师兄道,“就这间吧。”陈姓老者从身上拿出一块木牌,“这是房门禁牌。”周师兄接过,点点头,领石枫往东边走廊走去。
四方院落,中间一池清水,满是荷叶,深秋时节,竟然满池荷花盛开,三两只仙鹤浮在水面,不时引颈长鸣。两人一路走到标有“六”的房门,周师兄一晃手中木牌,房门无声无息地开了,里面位置不大,但窗明几净,收拾的一尘不染。
周师兄随手把房门关了,道,“请坐吧。”石枫在一张凳子上坐下,周师兄道,“好了,现在已是在山门里了,你可以说说你的来意。”石枫站起来道,“此事要见到道冲真人方能禀告。”
周师兄呆了呆,板脸道,“掌座真人常年闭关,便是我,一年也见不到一两次,岂是你说见就见的。也罢,你要禀告什么事我不管,但你先告知我你叫什么名字,什么来历,为何丹阳师祖的铭牌会落到你一个凡人手上?”石枫想了想,还是道,“这些事,我也须亲自向道冲真人禀告。”
周师兄脸色变了变,强忍火气道,“好,那你等着吧,你区区一个凡人,等一辈子也未必见得到掌座真人。”说罢,把那木牌往桌上一扔,径自去了。
但没等一辈子功夫,只不过一顿饭功夫,周师兄匆匆赶回来,道,“走吧,掌座真人要见你。”
一路出了院落,直走到东边一处平阁,上面一处法阵,一个胖子正打着哈欠,周师兄拉着石枫匆匆走到法阵中,道,“去铁剑峰!”那胖子忙一打手中令牌,法阵玄光泛起。
下一刻,石枫和那周师兄已出现在一座高山上,山道在脚下逶迤云雾,半山腰云雾围绕,山顶各处诸多屋舍建筑。周师兄领着石枫一路来到北侧一偏僻处,这里止一间简陋的竹舍。
周师兄二人才走到竹舍门口,里面一个浑厚的老者声音道,“是周青么?进来吧。”那位叫周青的周师兄躬身应是,领着石枫推门而进。屋舍不大,正东竹垫上坐着一个道士,须花白,犀簪束,神色温和,旁边椅子坐着一黑衣老者,半秃顶,眉宇间带着几分阴厉。
石枫见面前老道正和丹阳道人留下的影像一般无二,忙拜倒在地,“小人拜见道冲真人!”那老道含笑道,“小友请起。”一股柔和的力道将石枫托起,道冲真人道,“周青,你且出去等候吧。”周青应是,施了一礼,转身退出房去。
那道冲真人才缓缓道,“贫道正是道冲,听闻小友持丹阳师弟铭牌上山寻我,不知丹阳师弟现在何处?”石枫道,“丹阳真人已然仙逝。”旁边黑衣老者插口道,“是何时之事?”石枫道,“是去年冬天,大约是九个月前的事情。”
道冲真人二人听了,却面无诧色,九个月前,丹阳道人留在宗门的本命神牌忽然碎裂,其陨落之事宗门高层人人尽知,为此宗门派出诸多高手四下查访,却也没有弄清到底是何缘故。
道冲真人点点头,道,“不知丹阳师弟因何陨落,他的铭牌怎么又落在小兄弟你的手上?”石枫从怀中取出玉盒,道,“其中缘由丹阳道长已在玉盒中详细说明了,请真人过目。”
道冲正要接过,黑衣老者忽道,“且慢,师兄,这人来历不明,小心有诈。”道冲微笑道,“这位小兄弟身无法力,乃尘世中人,如何暗算你我?”黑衣老者道,“他若是身有法力,焉能轻松上得我铁剑峰?世间魑魅魍魉手段极多,惯常下毒种盅,鬼惑狐媚,这玉盒来历不明,不可轻启。”
道冲伸手,一道紫光已落在玉盒上,拇指大的玉盒顿时化为一尺长方大小,道冲默运玄功,半响方道,“无妨,这玉盒上的禁制确实是丹阳师弟布置的,且是九九玄龟封印,便是太极门里,也只有你我二人能够解开,他人若要强行开启,整个玉盒便会爆裂,看来里面的东西丹阳师弟极为重视。”
说着,他右手连动,一道道法诀打出,片刻间,嚓的一声清响,玉盒缓缓打开,道冲扫目一看,里面的七巧玲珑塔、天罡剑、流云飞梭、落魂钟等物他自然认得,除此之外,尚有一枚玉简和一颗鸡蛋大的圆石,道冲仔细观瞧,微微动容,“似乎是化形妖兽的晶核,师弟,你看看。”
黑衣老者神识一探,惊喜交加道,“果然!如此之物整个宗门只怕找不出第二件了!”道冲又拿起那枚玉简,一缕神识慢慢透入,他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足有一盏茶功夫,叹了口气,把玉简递给黑衣老者,“师弟,你也看看吧。”
黑衣老者同样用神识探读了一番,咬牙道,“果然是魔傀宗贼子下的黑手,此事绝不能善罢甘休!”道冲真人道,“这事且从长计议。你就是石枫吧?”却是转头问石枫。
石枫点头道,“小人正是。”道冲真人点头道,“小小年纪,千里跋涉,辛苦你了。”石枫想起一事,从怀中拿出那小瓶,道,“这些丹药也是丹阳道人的。”道冲真人点头道,“丹阳师弟已经说了,这5颗静尘丹是送给你的,他怕你小小年纪,又身无分文,万一有个病痛就不好办。说来好笑,这静尘丹原是我辈结丹期修士增进修为的上品灵药,丹阳师弟可是花了五十余年才得了5颗,弥足珍贵。便是你等凡人吃了,也能去百病,强筋骨,辟谷十余日。”
黑衣老者道,“也亏得他是凡人,根本无法激丹药里的灵力。若是炼气士,这静尘丹里的药力何等精纯,一粒下去他便要爆体而亡了。”他说话间,目中明显闪过一丝肉痛,静尘丹何等稀有,他自己这么多年才得了两粒,准备冲击瓶颈时服用。而这小孩居然把5粒静尘丹当饭吃了,想想都要吐血。
石枫嗫嗫道,“小人,小人不知这丹药如此珍贵,因一次高烧不退,误食了一枚,剩下4枚丹药原物奉回。”黑衣老者惊得站了起来,“什么?还有4颗。”再不顾高人风范,过来一把抓走小瓶,打开一看,顿时满脸皱纹笑开花,连声道,“好,好。你做得好。”
道冲真人讶道,“这丹药你没吃,如何能长途跋涉千余里,到达这石鼓山?”石枫道,“小人花了八个月,慢慢才走到的。”道冲听他并不言一路艰辛,暗暗点头。
又问黑衣老者,“师弟,你看丹阳师弟临终托付之事该如何办?”黑衣老者摇头道,“这个只怕不妥,此子身无灵根,不能悟道,如何能收入内门?便是你我答应,掌门师兄也绝不答应。我看就将他划为外门弟子,也算对丹阳师兄有了交代。”
道冲真人手捋须髯,沉吟道,“此子家人因我太极门而不幸丧命,他小小年纪,一诺千金,不惜跋山涉水,远赴千里,将师弟遗物交回我太极门,对我宗门是有大功呀。”黑衣老者冷笑道,“掌门师兄那般古板,如何会轻易改变祖规。”
道冲真人闭目凝思片刻,道,“石枫,你且仍在山门客舍住下,等候消息吧。”
石枫对收不收入内门倒也不放在心上,只是他若被赶出太极门,又不知要流落何方了。他虽有些失落,却并不开口恳求,只施了一礼,退出竹舍。
竹舍外不远处,周青正候着,里面道冲真人道,“周青,你将石枫带到客舍,好生招待。”周青忙躬身道,“是,谨遵祖师法旨。”
当下,周青领着石枫重又下山,安置在山脚的客舍,不过由于道冲真人说了“好生招待”四字,周青言语间客气了许多。
这一等,足足三天,第四日清晨,周青又将石枫领上铁剑峰,这次却没去竹舍,而是直奔正中黑色大殿而来。远远见那大殿恢弘庄重,走到近前,却见殿身黑红透亮,竟似乎整个是生铁灌铸的。
石枫一进大殿,心里就是一紧,偌大个殿内黑压压站了有百余号人,高矮胖瘦,男女老少,其中既有道家弟子,也有俗家打扮。人虽多,但却鸦雀无声,,整个大殿安静得连根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大殿正中塑着一排雕像,雕像下三把大椅,正中坐着道冲真人,黑衣老者坐在右,左的椅子却是空的。沿着殿门两侧,左右还摆着两排椅子,坐着有十来个人,空出中间一条走道。大殿里其他弟子都分别站立那十来个人身后,个个以鼻观心,神情肃然。
周青领着石枫,走上前拜倒,“回禀祖师,石枫已然带来。”说完,躬身退到众弟子行列。石枫忙跪地叩头,“拜见诸位仙师!”。道冲道人扫了一眼众人,道,“今日召集尔等,乃是有两件事情宣告,其一就是我铁剑峰丹阳真人陨落之事,此事大家都已知晓,但却不明其因……。。”当下将丹阳道人大苍山与魔傀宗相斗的过程略略叙述了一遍,其中一些细节却不明言。
说完之后,又道,“第二件事就是关于石枫这孩子,他受我太极门牵连家破人亡,举目无亲,丹阳师弟坐化前深深痛悔。而石枫这孩子不过十三四岁,远涉千里,吃尽苦头,将丹阳师弟的遗物送回,其中别的不说,这七巧玲珑塔乃是我铁剑峰镇宗的法宝,便是整个太极门,也是四大神器之一。因此,石枫这孩子对我太极门是立有大功。”
说着,温声对石枫道,“石枫,丹阳师弟临终遗言,要贫道将你收入门下,你可愿意?”石枫这时已对修士有了一定了解,心向往之,且杀害自己一家的魔傀宗是修真大宗,自己若不入太极门,如何能报大仇,当下磕道,“小人愿意。”
道冲点点头,又道,“你身无灵根,本不能收入内门弟子,不过丹阳师弟临终遗言,坚持要将你收入内门,你又立有大功,贫道这两日特意上砚台岭和掌门师兄商议,蒙其开恩,怜汝不幸,已同意将你收入内门。”
话音一落,底下有人不禁啧啧称奇,没有灵根便无法修道,顶多做个外门杂事,如何会被收入内门,这可算是太极门百年来的奇闻了。
黑衣老者听了,嘴角抽搐:什么蒙其开恩,师兄你跟人家吵了三天,人家根本就不松口,只拿祖宗规矩搪塞。后来答应把那化形妖兽的妖晶献出来,掌门立刻变了口风,哼,一颗无价的妖晶换一个没灵根的凡人,师兄这买卖可是赔到家了。
道冲真人站起身,手指身后的塑像道,“这居中的就是我太极门的开山祖师太极仙人,旁边的都是历代掌门和宗门先贤,你且过来行礼,拜见祖师。”
石枫抬头看,中间五丈高的铁像,一中年道士,目朗神清,背负长剑,飘逸若飞。旁边几尊塑像也有道士打扮,也有俗家打扮,个个气宇不凡。
石枫走上前,正要跪倒行礼,黑衣老者忽然道,“且慢,师兄,你似乎还忘了一事。”道冲真人一愣,“师弟,什么事?”黑衣老者道,“凡入门弟子行拜师大礼前,尚需灵根测试。”道冲有点糊涂,“石枫身无灵根,丹阳师弟已验过了,便是几天前,你我见到这孩子时,都用神识扫过,这孩子确实身无灵根。”
黑衣老者笑了笑,“师兄你我都只是用神识略略扫过而已,并不曾深究,天底下奇怪体质原本多得很,何不用灵根盘仔细测验一番,免得有所疏漏,你我也好因材施教。”道冲一转念,已明白他的意思,这赵师弟还是心痛那枚妖晶,如果石枫测出有灵根或者其他变异灵体,那就不算破例,妖晶也就犯不着交给掌门一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