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寂了大半年的平陵侯府,此时终于变得热闹了起来。
曹氏一回府,便去东乡侯府中探望兄长曹真和几个侄儿了。夏侯尚则聚精会神的听儿子讲述着这将近一年的经历。
“哈哈哈。。。。。。”一听孩子叫于圭师父,夏侯尚忍俊不禁,笑了起来:“这于兄什么时候也喜欢收徒弟了,哈哈哈。。。。。”
夏侯徽也抿着嘴偷笑起来。
“哦,对了父亲,寒姨和小妹怎么没有一起回家呀。”夏侯徽突然想起,问了一句。
璧寒,是父亲的唯一的妾室。为人谦和温逊,因此一向很得府中上下的尊敬。而母亲其实也和寒姨关系很好,并不像外人传言的那样争风吃醋。夏侯徽和哥哥,也是听府中的人讲过当年的事情。
据说当年,早在父亲认识母亲曹氏之前,就已经喜欢上了一位女子,那女子便是寒姨。父亲年近弱冠,便已是战功卓著,京中自然也有不少名门望族,想要招父亲为婿,但由于祖父早逝,自家这一支夏侯氏,也一直由父亲做主,因此那些上门提亲的人,都遭到了拒绝。
直到后来,先王的介入。
夏侯曹氏两家,一直以来都是互相联姻,亲如一家,父亲到了婚配的年龄,又是夏侯氏一族的青年翘楚,自然备受先王曹操的看重。父亲本来想要在先王面前请求赐婚,与寒姨成亲,却不想晚了一步。先王金口一开,将自己义子曹真的亲妹妹,德阳乡公主许配给了父亲,两族的人都十分赞同这门婚事,再加上王命难违,父亲便娶了乡公主为妻,而寒姨也成为了父亲的妾室。
【注一:乡公主,三国曹魏爵位等次,公主以下为乡公主,乡公主以下为亭公主。德阳乡公主,即德阳乡主,曹真之妹,夏侯尚之妻。】
再后来,乡公主为父亲生下了自己和哥哥夏侯玄,寒姨为父亲生下了小妹,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家人倒也是和谐互敬。
“寒儿她,说是多年不曾回乡省亲,年前便启程去青州了。”夏侯尚望着火盆内跃动的火苗,神思缥缈。
“怪不得父亲的仪仗少了一大半,原来都是去护送寒姨和小妹了。”夏侯玄微笑道。
“娘亲回来了。”夏侯徽说着已经起身跑到了屋外。
“夫人回来了,快进来吧。”夏侯尚起身相迎:“子丹和爽儿可从长安回来了?”
“兄长他到的比咱们早些,府上也一切安好,只是。。。。。。”曹氏微微皱眉,望向夏侯玄道:“玄儿,你闯了这么大的祸,为何不告知爹娘?”
“娘,羲儿都告诉你了吗。”夏侯玄低下了头。
“羲儿那小子,还意图包庇你,要不是训儿彦儿说了,我还不知晓呢。”曹氏似是动了怒气:“你可知那犬毒何其危险,所幸天寒无疫,不然司马公子出了事,你父亲也担待不起了,你可知错?”
“母亲,孩儿只是。。。。。。”
“既不知错,那就去宗祠跪地思过两个时辰,跪不完,不许吃饭。”
“是。。。。。”夏侯玄抬起头,有点委屈的看了母亲一眼,起身便去了宗祠。看着孩子倔强的背影,曹氏反而有了一丝不舍。
“家主,夫人,娇耳汤做好了,快吃吧。”厨娘麻姑和几名下人将几只食盘放在了几案上。【注二:娇耳,即饺子,据说是东汉张仲景所创。】
麻姑是一位四十余岁的老妇人,十数年如一日,她早已经成了府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所有人都吃惯了她做的饭菜,也看惯了她慈祥的笑容。而她,也早就把这儿当成了自己的家。
“真好吃。”夏侯徽迫不及待,竟是没有等父母亲先动筷子,她便已经先下手了,不过夏侯尚本来便不在乎这些虚礼,再加上是除夕之夜,自然更不会介意了。
“徽儿。”曹氏拿起一只食盘:“把这个,给你哥哥端过去,不然待会凉了。”
宗祠中十分寂静,门外的风,吹进屋内,吹得少年手指凉。突然有什么湿滑温暖的东西,触碰到自己的手背,一低头现原来是悄悄溜进宗祠的阿摩,夏侯玄摸了摸小狗毛茸茸的脑袋。
宽阔的香案,十数个古旧的灵牌,隐匿在蓝紫色的烟雾缭绕之中。从小自己犯了错,母亲便罚他跪宗祠,只是这一次,他总想不明白自己错在何处。
“哥!”夏侯徽提着食盒冲进了宗祠:“看,娘让我给你拿的好吃的!”
夏侯玄取出食盒中用来祭祖所用的、另置的一只小鼎,把它供放在了香案上,然后才取出食盒内属于自己的那一鼎娇耳汤,开始吃了起来。
“真好吃。”夏侯玄大口咀嚼着:“好久没有吃过麻姑做的娇耳了。”
“哥啊,你慢点吃。”夏侯徽看着哥哥的吃相,不禁笑了起来:“像个小乞丐。”
“对了,给阿摩也喂一点吧。”夏侯徽看到吞咽口水的小狗,拿起了一只饺子。
“小心。。。。。。咳。。。。。。”夏侯玄差点一口噎住:“小心它咬你。”
“不会不会,放心好了。”小姑娘摸了摸小狗的脑袋。
一个时辰已经过去了,夏侯玄跪的膝盖痛,他咬着牙,调换了一下两腿的重心,这是他从小跪祠堂的经验,只有不断调换着重心,才能跪完规定的时辰。
“玄儿。”不知何时,夏侯尚已来到身后,一直出神的夏侯玄居然没有觉。
“快起来吧。”夏侯尚将一坛酒放在地上,扶起儿子:“今晚,我们父子一同守岁。”
“爹啊,我想听你讲讲,在我和妹妹出生以前,你当年的事情。”
“当年啊。。。。。。”夏侯尚揭开了酒封,望着门外的飞雪。
月光洒在雪地之上,雪花缓缓飘落,在月的寒光中,仿佛凋落的,广寒宫中的月桂花屑。
建安初年的冬天,似乎比以往暖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