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琛没多想,只以为是因为天气还冷的原因,他将电动车骑到时珩的身旁:“刚刚有点事情,所以来得迟了一点,那卖红薯的老头走了?真是可惜了,今天吃不到……”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时珩看了他一眼,慢吞吞从卫衣口袋掏出烤红薯递给了他。
苏沐琛愣了愣,接过他手中的烤红薯,习惯性的掰成两半,一人一半。
时珩接过那半根红薯,沉默的咬了一口,入嘴的烤红薯没有往日的甜糯,可能是因为冷了,口感稍微有点硬。他一口一口,形同嚼蜡。
苏沐琛没吃,眸光被他的手指吸引,他的指节上有几条深深浅浅的血痕,血迹还没结痂,颜色鲜艳殷红到惊心。
苏沐琛一愣:“你的手流血了。”
时珩头也没抬:“刚刚不小心被刮了。”
“严重吗?”
“没事。”时珩摇头,嗓音沉沉问:“喝酒吗?”
苏沐琛抬头看他:“嗯?”
“突然想喝酒了。”
看出了他的不对劲,苏沐琛点头:“喝。”
*
美食街巷子最外围入口的烧烤摊,会开到凌晨三点,苏沐琛去的时候店里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他点了两扎啤酒和一些烤串,和时珩坐在靠路边的小桌子上吃。
时珩坐下就没说过一句话,心事重重,闷头喝了两口啤酒,可能没喝惯,呛了一口,咳了半天之后又继续喝。一口又一口,等一瓶啤酒喝完见底时,时珩才停下,眼睛鼻子早已通红一片,一副好像要哭出来的模样。
苏沐琛一愣:“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时珩没说话,一口一口的喝着酒,等到手中酒瓶再一次空掉的时候,他突然低头用手捂住了脸,指缝里逐渐浸润出水渍,眼睛像止不住了一样大颗大颗往下掉无声又绝望。
时珩在哭,他真的哭了。
苏沐琛怔愣又惊吓,盯着时珩的眼泪发呆。纸片人也会生病、会痛苦,开心了会笑,受伤了会流血,难过了会哭,他有喜怒哀乐,有心跳有骨有血,他拥有一个活生生的人类该拥有的一切东西。
苏沐琛已经没有办法再说服自己去把他当做一个纸片人,他下意识去推时珩的肩膀。
“别哭了,有人欺负你是不是,你跟我说,我帮你找回场子,我有钱,我有很多钱,我可以找很多人帮你,别怕,不要哭了。”
他语无伦次,连眉角里都有藏不住的担忧之色。
时珩抬眼看他,半晌后像是倾诉又像是自言自语:“我叔叔又去赌博了,欠了很大一笔的赌债,没钱还赌债,他把我们老家的房子给卖了。”
他好像真醉了,抱着空酒瓶子,眸中水气弥漫,神情痛苦又不甘,“为什么,他为什么永远都不会变呢?”
“他每次都跟我说这是最后一次,赌完这最后一次就再也不赌了,他每次都跟我保证,可是下一次他还是会去赌,赌输了又会来问我要钱。”
时珩越说越崩溃,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苏沐琛手忙脚乱,赶紧拿纸给他擦眼泪。
“我好恨啊,我真的好恨他!他是我的叔叔,他是我除了妹妹以外,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可是我现在真的恨死他了。”
“要不是因为他,妹妹不会拖到这么严重才就医。”
“他把爸爸妈妈留给妹妹治病的钱拿走了,我没有钱给妹妹治病,妹妹的病只能一直拖着。”
似乎找到了倾诉对象,似乎真的是喝酒醉了,时珩的话越来越多。
“后来我长大了,可以一边学习一边打工挣钱了,我比所有人都要努力,我拼命挣钱,有时候一天打四五份工,舍不得吃饭,舍不得买衣服,我攒了好久,终于攒了一些钱,我可以给妹妹买药了,可以送她去看病了,可她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时珩双手胡乱的擦着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叔叔从来不会心疼我,也不会心疼妹妹,他不管我们的死活,只会问我要钱,不给他,他会哭着求我,甚至……甚至向我下跪,一次一次的保证再也不赌了,可拿了钱就不知去向。”
“刚刚邻家婶子打电话给我了,她告诉我,叔叔赌博又输了,他今天回了趟老家,把老家的房子给卖了。”
“那是爸爸妈妈盖的房子,那是我跟妹妹长大的地方,是我们的家,是我们唯一的归宿。”
“可他竟然为了还赌债,把房子给卖了,从今以后我跟妹妹的家没了,我们没家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时珩哭到几乎要崩溃。
“去年清明节我没有回去,我不敢去看爸爸妈妈,我答应过他们要照顾好妹妹,可是妹妹不好,她的身体很不好。”
“今年清明节我也不敢回去,我不敢告诉他们,我们的家没了。”
“我没保护好妹妹,连我们的家都没有保护好。”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明明已经拼尽全力了,可仍旧什么都没做好。”
时珩哭得稀里哗啦,苏沐琛心脏揪成一团,在大部分父母眼里,十八岁的人还只是刚成年的小孩,时珩却要背负这么多。
他道:“不是,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这么多年,一个人勤工俭学养家糊口,一边上学一边还要打好几份工,要照顾妹妹,还要管欠了一屁股烂债的叔叔,孱弱的肩膀要撑起这个早已残破不堪的家。
这种情况下,没有人比他做的更好了。
苏沐琛给他擦眼泪,问清楚了地址后,伸手将他拉着站了起来。
“别担心,我给你妹妹找了最好的医生,她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至于房子……”
“是你的东西,谁都别想抢走,现在我们就去把它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