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主神说话比下副本还消耗精力,郁飞尘选择在旁边的藤木高背椅上坐下。他换了个放松的姿态,一条腿搭在另一条上,双手抱臂,看上去竟然像是好整以暇地观看某人掉泪一样。
郁飞尘:“不高兴的是我,你哭什么?”
主神微微垂眼,金绿的眼瞳里依旧寂静一片。
“我感到抱歉。”说。
郁飞尘说:“没必要。”
主神的子民何其众多,如果情绪如此敏感,也不用当神了,每天以泪洗面就行。
“有必要。”神明容色平静,道:“我在暮日神殿待得太久,习惯按照自己的意愿为乐园和他人规划一生的道路,对你也是如此。忽视你本身完整的存在,是我一直以来的过错。”
郁飞尘看着。
莫名其妙地,他听见自己开口问道:“你在对每个信徒道歉吗?”
主神:“他们并不像你这样。”
郁飞尘:“。”
他觉得自己受到了神明的批评。但的回答比“对不起”真诚了千万倍,甚至让他觉得有些欣悦。他终究还是想就这样吧,他不再郁结,也不再自己和自己作对了。
但郁飞尘也没忘记主神之前说的话,他难得起了好奇之心:“这么说,你当时带我回来的时候,为我规划了一条什么道路?”
此时他坐着,抬头看着主神,距离并不远,而神明又是那样专注地看着自己,使他总觉得下一刻这人就要伸手,像对待所有信徒一样轻轻抚碰一下自己的侧颊。
主神虽然没有那么做,但的语声确实轻而温和。
“起初,你会像乐园中的所有人一样历练成长,若意外身亡,就在下一个复活日归来,直到足以进入永夜。像现在……但这件事生得太快。”
神明道:“初入永夜,难免遇到危险,于是我决定暗中陪伴,做出这个决定时并没有想到你会觉。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对待你。你因此感到痛苦,也是我的过错。”
还有一句话,选择了隐而不说不知道该怎样对待,是因为你的性情并不在我最初的预料之中。
而听完这些的郁飞尘不由得以另一种目光审视主神,短短几句话说下来,竟然让他觉得自己该受宠若惊,而不是现在这样无理取闹……不,他并不是无理的,从头到尾都不是。
但理智虽然还在告诫自己警惕这裹着糖衣的言辞,无法控制的情绪却已经偏向轻松愉悦。他弯了弯唇角,说:“那我相信了。”
淡淡的笑意也盈在了主神眼中。
郁飞尘:“我进了永夜之门,然后呢?”
神没有说话,过一会儿,才以问代答:“你想成为什么?”
郁飞尘答得很干脆利落:“我不知道。”
对面的主神像是没想到有人能破罐子破摔得如此理直气壮,缓缓眨了眨眼睛。无辜得仿佛这局面不是一手造成的那样,郁飞尘想。
外面的风大了一些,把神明的白袍吹向他的方向,触手可及的距离让郁飞尘晃了晃神。他想起初到乐园的时候,一个人在辉冰石广场上等待的那些天。
于他而言,那是毕生最漫长的一段时间,但对于永昼的神明,只是弹指一瞬。
“克拉罗斯说,”郁飞尘声音很轻,语气平淡,说,“世人最深重的罪行是妄想成为神明。”
风里,主神却摇了摇头。
“乐园里有成为神官的方法,永夜中存在离开乐园的路径,”说,“谈不上妄想,更不是罪行。”
郁飞尘久久看着,不是在思索话中的含义,是想看清传闻中那颗永恒慈悯的心。
他说:“那真正的罪行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