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叙看着冯媪这种战战兢兢,话都说不利索的样子,完全就是一个普通的仆妇,这演技让她佩服。但她说的话却句句在理,是最基本的常识,毫无漏洞。
此时光禄勋王嘉也颤巍巍站起身道:“皇上,王良娣乃大司马家的千金,是先皇太后的侄孙女,如何能作假?恕老臣直言,此乃有人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在此存心报复,挑拨离间!”
廷尉霍霖也道:“曹氏所言前后矛盾,毫无人证物证,实属为了迷惑人心而故意杜撰。为正风气,凡此等污蔑太子之人,理应罪加一等。”
曹美人闻言不禁大声笑起来,笑得弯下了腰。罪加一等?她本就是死罪,罪加一等……难道是要五马分尸不成?
这一笑有绝望,有愤怒,更多的却是挑衅。
曹美人直起腰,道:“同样出生在新都城,一样的年岁,一样的长相,一样不能吃禽肉……皇后太子早就知道王良娣是真公主!因为太子不是真太子,所以他不怕乱伦!皇上!”曹美人突然大声吼着:“这大汉江山就这样改姓啦!这大汉……”
尖锐的声音淹没在高湛覆过来的手掌上,几个内侍过来把曹美人给制住,粗鲁地压在地板上。高湛抽过一方手帕,把曹美人的嘴给堵上了,才算安静下来。
而刘骜被气的血脉上涌,拳头紧攥,浑身发抖……若不是赵飞燕和近侍们忙过去扶着,差点就倒下去。
赵合德道:“皇上,这贱人该如何处置?依臣妾看,应该把她关在永巷的地牢里,做成人彘,让她生不如死。”
王叙闻言,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她看向曹美人,曹美人眼中终于划过一丝的恐惧,她不怕死,但也害怕这种非人的长久折磨。
王叙又看向刘昭,刘昭微微低着头,似乎并没有为曹美人求情的打算。
“陛下,人彘因过于残忍,太宗文皇帝时已经明令禁止此等酷刑,微臣以为……”说话者乃是张筑,他声音清亮,不卑不亢,在此等环境下出声,着实让人钦佩。
他还没说完,他的上司廷尉霍霖连忙咳嗽了几声,生怕他说了不该说的话,得罪赵昭仪。王嘉见状,却附和道:“廷尉平所言极是,望陛下三思。”
赵合德不满地睃了他们一眼,也没再作声。
王嘉老头子素来耿直,建议道:“不如先压下去,由廷尉再详细提审。如何定罪,他日再议!”
大殿之内一片寂静,刘骜微微闭着眼睛,只觉头晕目眩,呼吸不畅,赵飞燕神情恍惚,还没回过神来,赵合德忙命人去传太医,让众人都先且退下。在座者面面相觑,都不敢再作声,行礼后,默默退下。
而曹美人被赵合德命令高湛关进了永巷地牢。
王叙双腿微麻,她今天已是十分疲倦,刘昭扶她起来,送她回北宫后,又回宣室殿伺候。
☆、
是夜,新都侯府张太夫人房中茶室,张太夫人听完王莽所述,静静打量着面如死灰的王夫人,良久才道:“想不到啊,曹美人,可惜了……不过她所说的王叙乃梁芳之女,倒真是提醒了我们……并非没有这个可能。”
王夫人慌忙道:“不可能的。叙儿若真是芳姬的女儿,也就是说跟太子是亲兄妹,冯媪早先可是积极推叙儿进宫的,我谅她不会如此糊涂。”
“空穴来风,必有因由。不是说太子的身世……”
哪怕是在自家房中,没有外人,素来谨慎的王莽也不想妄议太子,便摇头道:“那也只是近日的传闻,冯媪早前不可能知道这些。不过,我倒是觉得,王叙有没可能是梁斌的女儿,那就完全可以理解为何冯媪对她如此上心,王叙和芳姬是姑侄关系,长像相似也就可以解释的通了。”
“你说的有道理。据说梁芳也不能吃禽肉,如果王叙跟梁芳是姑侄也是说得通的。不可能是巧合。”张太夫人点头微微笑着,直直盯着王夫人,似有深意地继续说道:“这个冯媪绝非善辈,真正的王叙说不定就是被她掐死在襁褓之中的,为了让她们梁家的女儿有个好前程,不择手段杀害我们王家的亲骨肉,这一切,皆有可能都是她的阴谋。”
王夫人眼眶瞬间红了。她一直躲避,不敢去想去面对,但事实却逼到了眼前。
王莽也道:“阿房理应知道王叙并非我王氏之女,但她却在回新都城的路上不明不白地死了,为何?夫人,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时局至此,难道你还要帮着害死我们孩儿的凶手吗?就算冯媪没有加害我儿,但她掩盖事实真相,只为图谋她梁氏一己之私,我们为何还要成为她们的垫脚石,不帮自己反帮他人呢?”
王夫人默默擦了眼泪,想想自己女儿来到这个人世,本应万千宠爱的侯府千金,却从未得到一点父母的疼爱,尚在襁褓便死的不明不白,想着想着心中一阵阵难言的绞痛。
张太夫人见王夫人心思所有松动,继续道:“我们今日所做之事,都是为了王宇王临他们兄弟的前程做铺垫。王琼不受宠,如果今日不扶她一把,我怕日后她是坐不上皇后之位的。冯媪筹谋多年,她总有一天会告诉王叙事实真相,好让她为梁氏一族翻案。知道自己身世的王叙以后眼里还会有我们王家吗?不要去想什么王琼还是王叙,抹开她们的身世都暂且不说,你就只需要考虑宇儿临儿他们的前程,该如何做,你知道的。王叙生下皇长孙交由王琼抚养,只要养育好皇长孙,王琼才有可能坐上正妻之位,我们新都侯府的地位才能固若金汤。”
王夫人拿着手绢擤着鼻子,脸色惨白,浑身冰凉,良久,她才缓和下来,轻声道:“既是如此,那我去做这个劝说,王叙也未必会听我的。况且……”她也不想去见王叙,不知如何面对这个身份尴尬的女儿。
张太夫人道:“你这个作母亲的出面说和,跟我们去说和,效果完全不一样。她对你还没有防备心。”
王夫人微红的双眼呆呆地目视前方,没再接话。她的心是乱的。
温室殿内,灯光幽暗空气氤氲让人昏昏欲睡,只听一声长长的叹息,高湛忙躬腰轻声问:“皇上醒了?”
“我这是睡了多久?都什么时候了?”
“皇上没睡多久,这才过晡时呢……是外面天色变了,起了乌云似要下雨了。”
高湛扶刘骜坐起身。
喝了温水,歇了会儿,刘骜问:“六皇子如何了?”
高湛也不敢如实禀报,只道:“高烧已经退了些,太医署里三四个太医守着,太子也还在那边守着呢。”
“太子也在守着?”
“在的。”
因头疼的厉害,刘骜伸手扶额,高湛见状忙帮他轻揉太阳穴。
刘骜突然问:“高湛,你还记得芳姬吗?”
高湛一愣,小心翼翼地说:“记得。”
“记得?”
“印象深刻。”
“如何说起?”
“是老奴见过最绝色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