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络的笑意变冷了:“原来如此。我只道你为人沉闷木然,却不想却有此等心思。不过,我且问你,你一意要斛律芮,难道不怕将一家的性命都断送于你短短几天结识的一个义兄身上?你不齿我的行为,那么你的义兄呢?他若没有私心,又怎么会轻易入了我的局?你既不怕死,果然好男儿,可是值得么?为了他,值得么?”
心底某处有很大的声响,声声都是“值得么?”
秦暮苔却只是跪着,低下他的头颅:“草民只请皇上开恩,成全草民这一点点心愿。”
怎么也没有想到,为什么会有如此的冲动,居然真会护他?
明明,说要放手的人,不是自己么?
却为何,宁可拼了性命,还要护他?
门忽然开了,冷风吹了进来,室内的烛火暗了。那些星光还没来得及照进来,便已经被挡在了门外。
秦暮苔陡然转过头,却见一名大汉杵在门口。
言络手边的书掉了下来。
那人虽不言语,却连未曾见过他的言络也能猜到他是谁。
大汉一身夜行的衣裳,或许之前是想要行刺那个屠了他城的祸首,而如今,却只能愣愣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那个人,一言也不能发。
那么高傲的一个人,为什么要跪在这个地方,这样的哀求?
又为了什么,要为自己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人,如此的哀求?
过得半天,他才能嘶哑吐出:“为什么……”
秦暮苔转头未去看他,只淡淡说道:“我只求一心无愧,你若还有心,还记着焚朱他们,便好好活下去吧。漠城已亡,你要护卫的一切他们都曾拼死要护卫过你。不要让他们再失望了。”
斛律芮手一软,差点拿不住手中的兵器。那人孤傲地背对着他,有多少决绝。而自己,永远都不能再站到他的面前。
不是早已经知道么?当时那个选择便将他推到了自己的反面。即使能瞒住一时,也不能瞒一世。以秦暮苔的性子,又怎么会再与他朝夕相对?
可是啊可是,他宁可秦暮苔恨他到底,也不要他,抛弃尊严,跪到这君王的面前,为的,却只是保住自己的性命。
屋内一室的寂寥,谁也分不清,是恨让这里变得那么寂寞,亦或者是为了爱。
两人的眼前忽地亮了,却是那言络重又点燃了烛火。言络注视了他们许久,才又哈哈大笑:“有趣有趣,若我无料错,这位便是斛律芮了。你们所谓的情义真是件奇怪的东西。明明这斛律芮一直隐瞒于你,你却还如此待他。你若甘心,我便成全。好,你之前所要求的我必会答应。只不过斛律芮,你此生不得再用现在的名字,不得再入北疆。你若做不到,我便取了秦暮苔的性命。如何?你愿不愿意?”
秦暮苔的心中升上一丝悲哀:此刻的言络,又在试探着人心,设着他的棋局。
更悲哀的或许是自己,因为此刻的自己,完全不知道斛律芮将如何作答。
或许自己是能猜到的,却不敢承认。
斛律芮的心中,把北疆诸人放在首位。那样的人,又怎么会忍气吞声流浪于异乡呢?
果然到最后,自己始终是被所谓命运捉弄的那一个啊。
想要保全的人和事,永远都不在自己的掌控中。
不知哪来的风,再度吹熄了烛火。在室内黑暗的那一刹那,秦暮苔能看清言络眼中清晰的玩味眼神。可是他自始至终都不敢回头,去看一眼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