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萧大夫匆匆而来,切了脉,神色莫辨,又观沧笙面容,顿时为难:“少夫人的脉象与旁人无异,健康得很,这……毫无缘由啊……”
他已经是第二次说出这句话了,上次还是华夫人失声,同出一辙的诡异。萧大夫是个医者,还是忍不住低声道:“夫人不妨请道长来看一看罢,此事当真是邪门了,萧某无能为力。”
华夫人起初就是隐隐感觉心里发毛,故而守在暖阁的时候没有遣散婢女,这下萧大夫的话人所有人都听到了。惶惶的气氛弥漫在昏暗的室内,有片刻的寂静,周禾还在抽噎,一声一声,都带着渗人的寒意。
华夫人低喝了她一句:“别哭了,怪不吉利的。”起身去送大夫,周禾忙跟上,“我也一同去吧。”
晚秋的日子,天色暗得早,日光沉下去,天幕便挂着幽幽的蓝。勉强能视物,可带着强烈的冷意。
周禾没看见从廊庑那头匆匆走来的人,只听到了前呼后拥的脚步声,还以为是老夫人到了,想到长者心慈,哀哀叫唤起来:“我害怕。”
虞淮从门口迈步进来,浑身披带的寒霜是实质性的,仿佛都能将人冻伤。
他一入门,室内就静了,数十双眼睛看过来。明明是个温和的人,此刻仅是站在那,便给人一种如临大敌的压迫感,大气都不敢喘。
华夫人不敢触这个霉头,可事总得有人解释,她来说还可以占据些有利的局势,正要开口,婢女间传来一声低低的惊呼……
屋里头,沧笙倏尔自己慢慢坐了起来,有点迷茫的模样,揉了揉眼睛,紧接着便一抬头看见了虞淮。
她的眸光不似往常的清明,倦倦的,像是蒙了一层水雾。瞧见他才稍作一亮,趿上鞋子,起身后便目不斜视朝他行去。
虞淮的面容还是不受控制僵硬地寒着,看着她一步步地走近,安然无恙的模样,被恐惧攥紧的心脏似乎这才慢慢摆脱了禁锢。可即便是残余的感触也叫人不敢回想,就像猝死过了一次,浑身上下依旧麻木般的疼着。
沧笙走近,浑似并没有察觉到周围有人。双手伸出,环抱住了他的腰身,闭着眼喃喃道:“夫君,我好困,可是我认床,在这里睡不安稳。”
当着长辈的面这样,十分的不成体统。
婢女与小厮都低下头去不敢看,华夫人不吱声,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虞淮嗯了一声,将人打横抱起来,护进怀里,声音低柔地近乎小心翼翼:“我这就带你回房。”
周禾立在那,目瞪口呆,目睹着虞淮将人抱出了院,脸都快要烧着了。这……这还是那个像谪仙一样,温和且矜贵的虞淮公子吗?
虞淮见她似乎又睡过去了,心里头担忧地像是裂开一块般,却也不便随意出声唤醒她。将人放在床上安置好之后,便吻了吻她的额角,坐在床沿,安抚般摸上她的肚子。
见她终于有了些反应,轻声问她:“你可是哪里不舒服吗?能不能告诉我?”
沧笙摇摇头,还是迷糊的样子,抱着他抚摸她面颊的手蹭了蹭,含糊道:“没有呀,我就是犯困,你陪我睡一会好不好?”
沧笙睡了两日,虞淮便寸步不移地守了她两日。
第三日,各门店的账目递交上来,需要和管事一一核查。虞淮怕声音打扰到她,差人在院中布了桌椅,处理堆积了几日的账目。
晚秋时分,天气寒凉。即便有阳光拂耀在身上,给风轻轻一吹,暖意就散了。
伺候的小厮不敢劝人去书房,那日少夫人醒来的场面他们都瞧见了,虞淮一到她就起身了,谁都没放在眼里,只往他怀里扑。可见少夫人是想要待在公子的身边,既如此,谁劝都没用了。
未时之前,虞淮处理好了手边的事,回房还能陪沧笙躺一会。
整整两日没动静的人,在他上榻之后忽而依偎了过去。虞淮动作一缓,是怕自己身上太凉,惊醒了她。
果不其然她闭着眼喃喃开口:“你身上怎么这么凉呢?”
他说不打紧,躺一会就暖和了。
声音落后,很久都没有回应,虞淮终于慢慢躺下来,顺应她的姿态将人搂紧。
“夫君……”她的声音柔柔的,迷糊不清。
“嗯?”
她在他怀中动了动:“有宝宝了。”
虞淮呼吸一滞。
“还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沧笙迷迷糊糊的自言自语,“我对取名字不在行,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来。孩子他爹,只能劳烦你了。”
冲击的事实说得太过轻描淡写,像是钝钝地重击。表面完好无损,冲击的力道横冲直撞地抵达了灵魂深处。
沧笙说了这么两句,又睡了。他太过震惊,没能把握住进一步询问的机会。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内,虞淮脑中都是空白的,深呼吸亦无法平复极致的喜悦。
心跳快到危险的地步,他抱着沧笙,暗自劝说自己要冷静。沧笙初为人母,什么都不懂,一点一滴都需要他来照顾。他不能被情绪冲昏头脑。
这样的责任感给了他动力,虞淮沉心细想未来,脑中一件件为她规划。多了个孩子要顾及到的事是方方面面的,好不容易转移注意,勉力镇定下来。低头望一眼怀中睡得香甜的沧笙,理智又烟消云散。幸福无可宣泄,忍不住轻咬了咬她的耳垂。
周而复始。
……
沧笙清醒之后,第一感觉是好累,身子像负重了一般,手臂都不好抬起来,酸酸麻麻的。第二感觉是身遭的灵力充沛至极,同她想象中的上界都有一比了。
睁开眼,她豁然从床上爬起身,举目四望:“娘嗳,我该不是做梦吧?”
她醒的时刻正是刚入夜,虞淮坐在床上看着书,见她一骨碌爬起来,眨眨眼,有些惊到了:“怎么了?”
沧笙爬到枕边,掀开褥子一角,朝床板看了眼登时倒抽一口凉气:“夫君真阔气,连床板都用灵玉做!就不怕旁人知道了,拿小锤子挖上一块走吗?”
虞淮将大惊小怪的人从床角捞回来,塞进被子里,居高临下幽怨瞥她一眼:“你刚醒来最关心的就是这个,担心灵玉床会被人挖走了?你就不想想孩子他爹要给孩子她娘养胎,大半的身家都贴进去了,这样的心意该适时为之感动一把吗?”
沧笙的重点和他完美地擦肩而过,闻言大惊,伸手隔着被褥摸了摸床板:“大半的身家?我的娘嗳,这灵玉果然很贵,好东西啊。”
虞淮心若死灰,邀功是邀不到了,她不知道他初为人父,有多想表现得好些。一把抓住了她垂涎般抚摸着床垫的手,握在手心,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地吃味道:“摸它做什么呢?左右都是我买的。”
沧笙随着自个的手望了他一眼,脸上对灵玉的垂涎的表情险些都要破功。
实则她在睡的时候仍然残留了一丝的神识清醒,一来是和肚中的娃儿沟通,二来便是看看虞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