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从屏风后走出来,矜贵而冷漠,华贵拖曳的长袍扫开圆润的玉珠,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望了他一眼:“你是哪族的?”
侍从撑身不稳,眼眶都被巨大的压力迫地猩红,抬不起头来,勉强答:“回帝君,我是雨族之人,是帝君麾下的族落。”
“哦。”虞淮应了句,“你是我麾下的,却喊着别人帝君,替别人传话么?”
侍从脸色一白。
虞淮不再言语,推门朝外行去了,连一句惩戒都没有丢下。
人一走,威压便散了。侍从伏跪在地,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灵魂,呆呆坐着。
他替沧笙传话,是有讨好的意味。大帝级别的存在,谁不会乐意巴结呢?如今三家交好,缔结了和平契约,他一个资质平平的小仙,哪怕是在沧笙面前卖一个眼熟的好感,那也是好的啊。
错了。
立场错了是大事。
他越想越心惊,连滚带爬地追上去:“是属下失言,请帝君责罚!”
虞淮像是没听到一般,缓步迈入中庭。
明明一句责备与惩罚都没有说,却将人迫得声嘶力竭,精神几欲崩溃。因为惩罚若是降下了,再重,咬咬牙就可以扛过去。可一个认了错的下属,若是迟迟等不到降下的惩罚,心便一直安不下来,彷徨猜度着,扩大恐惧,折磨着内心。
未知的灾难才是最恐怖的。雨族只是一个边陲的小族,能够得到帝君的庇佑,是他们活下来唯一的可能。
侍从爬着往前,泪流满面,胡乱解释:“是属下一人的过错,请帝君不要迁怒雨族,雨族上下无一不忠心。”
虞淮可以料想得到他会如何:当他走出这扇门,侍从便会因为受不了压力,当着他的面自裁,以保其族不受牵连。
一步,迈出了门槛。
这是迁怒,虞淮心中知道,却无动于衷。
不期然门边跃动着闯进来一片亮丽的颜色,沧笙突然迎面撞上来。在他的意料之外,却没有一丝撞击的力道,好像自发飘然落进了他的怀里,仰头携着盈盈的笑意:“嗳?你出来啦?在屋内磨蹭什么呢?”
而后一歪头,越过他的衣襟,扫到中庭跪着绝望痛哭、满面泪痕的人,手里举着匕首,剑刃朝着自己。
一愣:“这是什么情况,这位小仙……不是受我所托来唤你的人嘛?”
虞淮冷眼看着她,心中一瞬动过太多的念头。杀了她是最直接的,穷奇一族险些被族灭,都是拜她所赐,彼此的仇恨几乎没有转圜的余地。
心里头恨得滴血,手在袖下握着,却没有果决地发难。
为什么?虞淮不敢细想。
大概是真相带来的仇恨来得太过突然,他还在犹豫,该怎么同她算这些年的帐。
她羊入虎口,身边就带着一个修为在他眼中可以忽略不计的女子。就这样杀了,轻而易举,却不会觉得痛快。明明是有亏欠的人,在他面前表现得太过有恃无恐,这才是他最痛恨的一点。
百年和平的契约刚刚才生效,朝令夕改,是君王的大忌。就算要杀,也不该摆在明面上、在这样的场合对她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