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若一阵凉风拂过心头,带走了其上残存的温度。沧笙过了好半晌才睁开眼,眸底没有悲伤,浅浅的笑,仿佛清亮的皎月涤荡室内的阴霾。
“时间还够吗?我想打扮得好看一些,再去见他。”
……
上界的春是下凡界的冬。
沧笙许久没有回来,忘记了这一点。沧宁忍不住提点过,她在镜前瞧了瞧,仍不愿意套上夹袄。
轻薄的裙衫像是飘逸的云烟,裙摆清新的水蓝称着她的好肤色,有种叫人眼前一亮的清丽。
沧笙左右晃了晃裙摆,稍微露了丝满意的笑:“就这样吧,有仙力护着,不会太冷。”
女子出门会情郎,甭管是否是最后一面,都该是美妙又激动人心的。
只有他将她美好的模样牢牢记在心里,下一世才好重逢。
……
渡过天河,仙云缓缓降落,恰好是他们初识的地方——九灵山。
放目望去,簌簌的飞雪在山间飘零,积雪皑皑,白净无暇。这里是个适合避暑的地方,冬天却并不适居。
大雪封住了山中的道路,山脚偶尔还有猎人活动的痕迹,再往上便什么都没了。
虞家的别院就在人迹能至的最边缘,单独的院落,屋前是一汪小泉。寒意太过凛冽,泉水被冰封存,上头还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沧宁将人送到便不再往前了,但也没有离开。隐在空间的后头,凡人的肉眼是瞧不见的。
沧笙的身体状况并不算好,所以腹中胎儿的仙根迟迟没有稳固,无法降生。
她曾经央求他,至少让她来见虞淮最后一面,沧宁本不该答应的。修道者清心寡欲不是没有缘由的,执念太深,一不留神便是走火入魔。可他经不住她黯淡的眼神,只能陪她前往,小心看护。
雅致的小院,庖厨的屋顶上飘出袅袅的炊烟,有厨娘在张罗着做饭,小厮在挥汗如雨地劈柴,闲下来的婢女在庭前嬉戏玩闹。
偌大的别院,都是属于虞淮一个人的。可如今他也只是一个人,伶仃地在躺椅上卧着,膝上盖着绒毯,脚边的火盆熊熊烧着。
他的表情很安宁,有别于院中旁人喜怒嬉戏的生动,睁着眼,看着窗柩上的雕花,光是这样也能静静地出上好一会神。
会不会有人忽而从窗口跃进来?笑眼像是月牙儿,亮晶晶地,容纳了整片的星空。
忽如其来的念头,来势凶猛。再然后,便真的瞧见了。
黛蓝色的天空,云层微微压低着。银装素裹、成排的柏树旁,有人撑着一把青伞缓步行来,姿态瞧着和缓,人却只在眨眼间便到了屋檐下。
她轻纱的裙摆像聚着柔和的月光,浅浅的梨涡藏着笑,清新怡人,像是在冬季中生生捧出了一抹春意。
沧笙还是从前的模样,灵动而活泼,一副能感染人的好心情。她也果真是从窗口翻进来的,幻做一道华光,立时到了他的跟前。
一进屋便拉住了他的手,高兴的模样:“夫君夫君,我回来了。”
他有一瞬间,以为这是临走之前,他为自己塑造的梦境。
可她的声音太过真实,尾音带着颤抖,佯装的欢快险些将要撑不下去。
也就是这一瞬,虞淮明白了她来的缘由:她是来送他最后一程的。
淡淡笑了,企图遮掩因她而心跳过快的,使得他几乎无法呼吸、言语的现实。越是掩盖,便越艰难,他终是忍不住,低低喘了口气,面目苍白。
心绞欲裂的时候,虞淮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神思都有些恍惚,语气却莫名的坚定:“沧笙,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