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玄悲伤朝她挥手:“你自己留意一点。”
沧笙哦哦两声,轻轻一跃,踏在一片磨盘大的荷叶上。可能真是被捞秃了,接连往前走了十三步皆稳稳当当,有些得意了,双脚一齐跳向旁近的荷叶,“噗咚”一声,直跌进水下两人深的距离。
沧笙心里头轻轻咦了一声,那无根的荷叶能承载的重量趋近于零,她刚刚有心化力然而根本无处借力,如若是她巅峰时期,或许才能做到在上周转一二吧。
正想着,找着有根的荷叶攀上去,刚借了些力。上方伸来一修长匀称的手,稳稳搭住了她的手腕,轻轻一提……
沧笙破水而出,带起业莲海的海水呈现出极淡的冰蓝色,犹若颗颗饱满的珍珠,四溢逃散。
虞淮出现在业莲海上,惊呆了众人,水里,叶片上,岸上呼啦啦跪倒了一片。
他没有刻意将沧笙搂在一个亲昵的距离中,将人规规矩矩拉起来之后,便保持了一定礼遇的距离,温声道:“业莲海的阵法并不一定纯看运气的,我晓得破解的方法,你想知道吗?”
他的语气很正经,就事论事的模样。
愈是这样撇得一干二净的态度,沧笙愈能隐约体会到他就是特地来找她的。低头拧了一把袖口的水,镇定笑道:“那帝君真是好本事,愿听其详。”
戚玄打着扇,遥遥看见突然出现的虞淮,没由来一阵心慌。沧笙的脾性她了解一二,她心里头想着什么,但凡想让你知道,那便跟一张白纸没什么两样;若她将你视作外人,便无法窥见一二。
近来沧笙在她面前提及虞淮的时候,给人感觉很是不妙。凤琴的前车之鉴摆在那,她发难之前是不会和任何人打招呼的。
戚玄是站在沧笙这边的,这一点毫无疑问。但此时此刻,她莫名却有些担心虞淮。当沧笙态度转变之后,她总觉得里头还有其他的猫腻,并不是沧笙自己所想象的那样。
虞淮那样的人,既然能够开口向沧笙求婚,就绝不存在欺骗的意思。若他曾经做过什么背叛乃至迫害沧笙族落的事,他有这个脸在道歉之前求婚么?正常人都做不到吧?沧笙分明说他对从前的事只字不提。
戚玄的思维方式是倾向于感性与直觉的,并不若沧笙一般只看最后的获益者与作案动机乃至能力,据此判定虞淮的罪责。其实在她看来,多年之前的虞淮已经倾心沧笙了,不然她过往也不会赞成沧笙将对他的攻势进行到底。
正犹豫如何去不动声色化去这未动起来的干戈,那头虞淮朝沧笙伸出了一只手,毫无防备:“我带你去看。”
戚玄眼皮狂跳。
沧笙眸光一转,越过虞淮落到岸边的戚玄面上,她的脸色乍青乍白变幻得很是精彩。沧笙能猜到她心里头的想法,暗暗发笑。不管怎么说,喜事在前,不适合在别人家砸场子。再怎么说,这两日还是能忍的。
沧笙将手递到他手心:“有劳。”
他的手掌温度比她要稍低一些,指尖修长包裹住她的,有种恰好的契合感。
说来奇妙,他这身躯到了凡间,同现在除了发色,其他皆是一模一样。不知道的都会以为他同她一样是受了大难,连本体也带去了凡间渡劫呢。
戚玄不声张了,默默清场,召唤那些清理荷叶的仙赶紧撤回来。
虞淮带着沧笙凌空而起,戚玄早介绍过,大帝级别可破这里的禁空咒。指尖微动,摄来近海处所有业莲,浮在身遭:“我将有根的荷叶标记起来,你从这个方位朝下看看大局即可。”
沧笙是真对这阵法好奇,于是顺从地点了点头。业莲火红的花瓣忽的飘散开来,从天而降,缓慢而精准地分散在近处莲海的荷叶正中。
业莲的色泽在碧莹的荷叶之上尤为显眼,看似杂乱无章,隐约能构成一些巧妙的对称与应和。沧笙模模糊糊体会到些什么,却总差在最后一步,死活想不通透。
虞淮标注清晰的只有近海领域,相当于整片业莲海拼图中的一小块,能够模糊感应到已非寻常。沧笙一旦认真起来,就是整个人连眼珠子都纹丝不动的,朝下俯瞰着阵法。
虞淮偏过头,低声:“你看出来了吗?”
这感觉就像是遇到大难题,差等生正在那里焦头烂额,优等生轻松自如刷刷写完了,转过来问她:“哎,这么简单,你还不会?”
沧笙被激得憋了一股气,怕要将整个业莲海瞪穿:”唔,再等一会会,我感觉好像快要记起……”
“这是你曾经问过我的阵法,天荒万生大阵,父神传下来的禁忌古阵。我给你讲了十天,你还是没有记下来。因为那时候,你的心思全不在阵法上,对吗?”
他俩在业莲海的上空,是少有人来的领域,四下空寂。
沧笙醍醐灌顶,想起了这么桩事。天荒万生阵,这种复杂至极,光在纸上临摹一遍就需要三天的阵法,也就虞淮能够静下心来学了,从古至今除了父神就他一个人会。当年挑这个阵去找他请教,打的正是复杂方便拖时间的念头。
这个旧念得恰到好处,沧笙还以为虞淮是准备绝口不提过往的事了,没想到还能有个提及的突破口。虽然是黑历史,但是能做就能承认,沧笙坦然点头,笑着轻描淡写:“当初是奔着你去的,没花心思学,过了十天再说不会又怕你嫌我笨。含糊道略懂,其实一窍不通,回去也没琢磨出来,搁下就忘了。现下被师父你考一考,立马现原形,着实是丢脸了。”顿一顿,“帝君好记性,这样芝麻绿豆大的事,我还以为你早忘了呢。”
他说怎么可能忘得了:“你寄信来说要学阵法,天荒万生阵。”轻轻一晒,“那般玄奥复杂又不便应用的阵法,谁会下心思去钻研呢?我其实也不会。“
沧笙愕然:“可你不是……“
“我回信给你说我会,但是我要闭关三个月是么?”虞淮垂下眸,“那三个月我便在钻研这个阵法,紧赶慢赶,日夜无休,就怕自己参悟不透。到时候你来了,我就全露馅了。”
沧笙的面色微变,从惊讶到不敢置信再到深思,最后沉下脸:“……你什么意思?”
有些时候一件事,你只要掌控别人对这件事了解的程度不够,便可以根据他了解的,编造出无限多的可能来解释这件事。乍听上去无懈可击,但真相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
沧笙忍不住用这样怀疑的眼光去看虞淮,就算他现如今对她有心,也决然犯不着去杜撰扭曲从前的事。她追他追得多么辛苦,但凡他有一丝丝的怜爱,他们之间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我已经跟你坦言了,我是个没心的人,再也不会对你有男女之间的感情。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我知道,你此刻,将来,到死,都不会再爱我。”虞淮神情自始至终都很平静,娓娓诉说,”你也说过,感情是婚姻的调味剂,太重了反而败鲜。若你还愿意同我在一起,那我一个人爱你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