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出去卖葱油饼发现越是学问高的,眼神越是包容和善。那些碎言碎语的人都是没学问的。咱不去在意,咱问心无愧就是堂堂正正的人。”穆七林放下悦女琴,揉一揉儿子的头,眼中没有一丝阴霾,“人有千般活法,只要能带着妹妹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就是好活法,就是爹骄傲的儿子。”
“我们婵婵先来。”兮娘握着小女儿的手,放在琴弦上,弹出第一个音。
柳娘拿着琴谱进来,兮娘把小女儿塞穆月怀里。
妹妹在睡觉,穆月想要快些结束教学,抱着妹妹用力记住所有的细节。他的细心和敏锐让他跳过了初期的杂乱噪音,直接弹出了舒畅柔和的曲调。
柳娘抱着婵婵走出房间,兮娘接过小女儿,给柳娘一杯润喉茶,“学的怎么样?”
“学得非常快,他对声音的变化极其敏锐。”柳娘在楼里见过的乐师都没有月儿的这份敏锐,“他很想快些学会,我会的都教给他了。”
夜晚,穆月面无表情地看着琴弦,手指机械地弹着,红肿的手指染红了琴弦,他依然无知无觉地弹着。
柳娘听着重复了许久的琴音,忧心地看向穆月的房间,实在放心不下,穿上衣服走出房门,看见兮娘抱着婵婵推开了月儿的房门。
柳娘想到兮娘傍晚出门买的童谣曲谱,含忧的眼神被柔笑取代,放心地回屋睡觉。月儿心里没有自己,有妹妹。
兮娘递过去童谣琴谱,“你妹妹喜欢新奇的声音,你试着弹一弹。”
被血迹侵染的红色琴弦上跳跃出一个个欢快的音符。
小婴儿困倦的眼睛亮了,小短腿竟然随着音符用力蹬。
兮娘眉眼弯弯,抱婵婵到琴桌上给哥哥看。
琴弦的波动让琴桌微微颤动,只穿了一个小肚兜的婵婵躺在微颤的琴桌上更开心了,小胳膊也加入了小短腿的摇摆中。
穆月灰蒙呆板的眼睛有了小小的月光,他的视线早已从童谣曲谱移向了妹妹,弹出他写给妹妹的童谣,温柔的,欢悦的。
兮娘眼睛红了,闭眼片刻,浅笑着轻轻握住婵婵的手,哼唱她幼时喜欢的小曲。
小婴儿四肢停了下来,看向兮娘,整个人就像遭遇了狂风骤雨的小菜苗,萎靡了。
兮娘大笑,幼时她想让她爹给她糖吃时就唱歌,爹最多能忍半刻钟,她始终能够得逞。
兮娘捏住女儿的小脚丫,“嫌娘唱的不好听?娘还没嫌你尿床呢。不想听娘唱,娘偏要唱。”
穆月无奈地看向娘,“妹妹还小。”
兮娘笑着松开女儿小脚,“行,娘不唱了,你来唱。”
穆月会唱歌,村里一同长大的小伙伴教的。村子缺水,家家户户过窘迫,娘给他们看病只收草药费,若是一时拿不出来也可以以后慢慢还。娘在村里的名声好,他也受小伙伴欢迎。他们去山脚下摘野果时会把最大嘴甜的留给他。他去县里里陪娘治病被富商儿子逼着钻□□,小伙伴们悄悄进城偷偷地揍了一顿。小伙伴说他力气小,以后娶个力气大的媳妇帮忙种地,然后跟他们当邻居,他被媳妇欺负的时候,他们能带着自个媳妇翻墙拦偏架。
后来……
他们都是怎么消失了?
想起来,他们死了,被吃了,只剩下锅里一根根的骨头,全是血,满地的血。
他为什么没有死?
快点想起来,快点,快点。
穆月又陷入了空茫茫的循环中,眼睛呆滞。
没有了欢快的声音,婵婵打了一个哈欠,抱住哥哥的手。
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