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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页(第1页)

坐到了中午也不见李顺回来,温庭玉有点发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不停的探著头往门外看。

高宝贵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得安慰他:「李顺说不定忘了让我去买香烛的事,自个儿又去买了。你稍安毋躁,别太著急。会下象棋吗?李顺这有象棋,咱俩杀一盘。」

温庭玉虽然心里发急,却也不好推辞,点了点头坐下来。看著高宝贵走到角落的柜子里翻出一个小纸盒,回到桌子上开始摆起来。

棋还没摆好,就看见一个人风风火火的跑进屋来:「大师兄,不好了,李顺叫人抓了。」

温庭玉听闻一个箭步冲过去,捏著那人的肩膀尖声说:「你说什么?」

来人被温庭玉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就挪不开眼,楞著只是看温庭玉的脸。

温庭玉急了,使劲摇晃著那人:「你看什么?顺哥到底怎么了?被谁抓了?抓去哪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那人被摇得头昏脑涨的,高宝贵走过去,拉开温庭玉,把他拉到自己身后,这才开口问:「六猴儿,到底怎么回事?」

那来人瘦弱矮小,一张脸瘦得没了脸颊,正活脱脱一个猴脸。六猴儿眨眨眼,一边偷著看了温庭玉好几眼,一边答道:「是三师兄看见的,他说他正扛窝脖儿,打一个胡同口那过去的时候,正看见李顺在胡同里被人从后面打晕用麻布袋带走了。他本来想自己来,可你也知道,窝脖儿哪能拿著人家的东西到处跑啊,正好看见我,就让我先找你报信儿。」

温庭玉绕过高宝贵的身子,捏著六猴儿的胳膊问:「你三师兄看没看见是什么人抓他的?在哪看见的?他们带著李顺往哪去了?」

六猴儿被他捏得呲牙咧嘴的,转头看著高宝贵求救。高宝贵无奈的拉过温庭玉,说:「你别激动,李顺他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什么大事的。你这么著急也没用。」又转身对六猴儿说:「这是李顺失散多年的义弟,昨儿才聚上的。怨不得人家著急。」

高宝贵顿了顿又说:「老三到底看清楚是谁抓了没有?在哪看见的?往哪去了?」

六猴儿为难的说:「三师兄就叫我过来报信,没说那么多。我那时候在宣武门,估摸著离的不是太远。」

高宝贵也无计可施,宣武门大了去了,他哪知道李顺是被谁绑了?只好皱著眉说:「那只能等老三来了。六候儿,过来陪我下盘棋。」

高宝贵和六猴儿有一搭无一搭的下著棋。温庭玉坐在门槛上,浑身打著颤,双手绞得发白的街外面发著呆。大杂院里的人来人往,有人看见他要上来搭话,他却浑当没听见。

高宝贵看著温庭玉,心下叹了口气,心想,人人都说戏子无情,可自己眼前不就有个痴的?只是这事,且不说反了伦常,温庭玉一个顶尖的红旦痴上了李顺这么个穷人,终究不是什么好兆头。

过了一个时辰,温庭玉终于把三师兄白三给盼来了。

白三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温庭玉呼的一下站起来,还没等他冲出去就被高宝贵给拉住了:「让老三喝口水再问。」

六猴儿给白三倒了杯白开水,白三咕嘟嘟仰脖儿喝完了,一抹嘴就说:「李顺估计是被宫里的给抓进去了。」

温庭玉头一晕,就要冲过去问究竟。高宝贵手一用劲,抓紧了温庭玉,不紧不慢的开口:「你怎么知道的?」

「那群阉货穿的是寻常服饰,可我认出来里面有一个是看宫门的小子。」白三咽了口唾沫,又继续说:「上个月我扛了次织造部的东西去宫里,那小子还踹了我一脚。本来远远看著我不敢确定,现在越想越像。大师兄,李顺怎么惹到他们了?」

高宝贵惨白了脸说:「他前天跟我在天桥练摊儿,寻过那群阉货的开心。我以为那群小阉货顶多找人打他一顿出气就得了,没想到里面居然有看门的。现下他要真是进去了,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温庭玉一听是宫里的把李顺抓进去的,头就一晕,脚下有点发颤。现下确定了,他退了两步,一下坐到了椅子上。宫里啊,这让人怎么救?

屋子里一下静了下来,几个人都知道李顺要是被宫里的抓了,就算他命大不死,这人也废了。

天桥和梨园里的人都知道不能惹到太监,尤其是不能惹到看宫门的。否则就有可能被抓进宫,送到宫里去喂妃子。

所谓‘喂妃子’,就是喂皇帝后宫如虎似狼的那些女人。皇帝家有三千嫔圮,还有那么多宫女都是出不得宫的。皇帝一个人哪能睡的了那么多人,但那些女人可多的是到了虎狼之年的。

那些宫女妃子们在后宫无法发泄,有的就打点太监们从外面运精壮小伙子进去满足欲望。高宝贵他们就亲眼见过有玩把势活儿的人惹到了看宫门的太监,失踪了个把个月,俊来在乱葬岗子找到了尸首,他老婆偷偷找了仵作来验过,证实是做多死,也就是被女人玩死的。

高宝贵白著脸,还是强自镇定心情对白三说:「老三,咱们去看看,先确定李顺是不是真的被宫里的人抓进去了。」

高宝贵和白三出去两三个时辰,眼看著天黑下来,温庭玉一直坐在门口发呆。六猴儿买了几个烧饼回来,塞了一个给温庭玉,他接了,却根本吃不下去。

宫里啊,如果李顺真的被抓到宫里,自己找谁救他?林玉堂是富商,十三贝勒是皇亲国戚,可都管不著宫里的事。

温庭玉仔细想著自己认识的所有显贵,怎么也想不出该求谁才能从宫里边救人。就算李顺是被刑部抓进去他都能想办法,可这宫里岂是外面的官能管的。就算有管的著的,也不是说救就能救,可李顺在里面能撑上几天?

他捏著烧饼,两手的指节捏得发白,他咬著牙想,要是自己没要李顺今天带他去上坟就好了。

温庭玉也知道自己是胡给自己安罪名,可他不寻点自己的错就觉得不安心。他捏著烧饼想,万一李顺真的被抓进宫里,他到底该求谁?

这种宫里的事,只有宫里的人才管的著。他惨白著脸想起那张老态龙钟的脸。

温庭玉在大太监王公公的寿宴上一唱成角儿,这是全北京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可是没几个人知道他被王公公叫进大屋的事情。

要不是那时候十三贝勒醉闹王公公府,吵著要让自己再唱,自己恐怕早就清白不保了。

温庭玉惨笑著撕著烧饼,他一个戏子,一个男人,有什么资格讲清白。如果李顺真要被抓进宫里,他就只能去求王公公。

温庭玉的手捏紧,一个干硬的烧饼竟被他攥出油来。王公公那老态龙钟对他眯著眼睛淫笑的样子浮现在他眼前,他觉得一丝冷意慢慢的爬上他的背后,眼前的土地似乎都旋转了起来。

难道他终究是逃不过被这北京城里的虎狼生吞活剥的下场?还是要被太监吃掉。他想著行里传的传言,件件都是说太监玩人有多残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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