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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宸更诧异了，干脆停下来去看戎末：这人明明就是从头到尾都一副魂游天外的样子，怎么现在提起刚才的事他好像都一清二楚嘛。

“怎么了？”见慎宸突然停下，戎末也停住了。

慎宸看着他好像永远都对任何事情提不起兴致的表情，忽然发现：原来其实他对所有的事情都很在意，只不过是表面上看不出来罢了。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妖怪？慎宸“噗哧”一声笑了，忍不住抬手在戎末白嫩的脸上掐了一把。

戎末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下，等反应过来，慎宸已经心满意足地继续朝前走了。戎末想要发火，可想想又觉得没什么意义，而且自己也并没有真的生气。可就这么无缘无故地被占了便宜，戎末又有点不甘心。就在他犹豫的功夫，慎宸已经走出去好远了。

“干什么呢？还不快走！你不想回家啦？”慎宸没回头，脚下也没停，就那么朝后一扬手。

看着跟自己渐渐拉开了距离的宽阔背影，戎末心里一动，赶紧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几天之后，拓跋焘来了。慎宸提前派了人去山下接他。如果没有妖怪带路的话，普通人是找不到慎宸的这个地方的。

拓跋焘没带兵马，只有随身的两个侍卫跟着。戎末知道他要来，一早便躲进了别院。可又实在是好奇：一个能踏平漠北，横扫千军的君王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后来戎末装成下人去给送了一次茶点。慎宸知道他的心思，没有戳破。看着他倒完了茶，就让他留在屋内守在一旁伺候。拓跋焘再英雄气概，终究也只是个凡人，自然看不出戎末是个什么妖怪，只是觉得这人长得俊秀，与其他的下人似有不同。但妖怪的事，他没有必要多问，看了戎末几眼之后就继续跟慎宸说起以后的打算。他表示眼下统一黄河沿岸以北的大部分地区，已经是魏开国以来最好的局面，暂时他还没有再继续带兵南下的打算。慎宸说这样最好，东征西讨了这些年，也是时候该休整一段时间了。

跪在一旁的戎末低着头却听得仔细，他发现人跟妖怪的关系跟在他离开之前有了很大的改变：人已经不再把妖物视若神明。从某种角度来看，双方倒更像是在同等的地位下，在维持着一种互利互惠的关系。

拓跋焘走了，戎末起身坐到榻上。慎宸把拓跋焘送到出去又返回来，见戎末正从盘里拿起枣脯往嘴里填。

“怎么样啊？”慎宸隔着方案坐到戎末旁边。

“什么怎么样啊？”

“魏王啊，你跑进来不会真的只是为了端茶送水的吧？”

“嗯……不错，谈吐非凡，气宇轩昂，不愧是人中之龙。不过我觉得你跟他比较像是朋友甚至是君臣。”

慎宸叹气，“是啊，千百年来，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无数次的改朝换代，人类早就明白了妖族是不能帮他们永保万世基业的。跟供奉妖物比起来，他们现在更愿意去求神拜佛，更愿意去相信那些凡人永远也见不着的东西。你没见人类州城之中的妖怪已经越来越少了吗？人的气势太盛，妖怪的种族在慢慢减少，可普通的飞禽走兽却越来越多。有点气候的妖怪都躲到深山老林里去了。人与妖并肩作战的时代早晚会变成传说的。”

“可你不还是帮着拓跋焘战胜北凉，赶走了我们狼妖？”

慎宸摇摇头，“这种状况恐怕也维持不了太久了。我只希望以后在不打仗的时候，我这鲜卑山不要被人类打扰到太多就好。”

“原来你也喜欢清净啊？”

“倒不是喜欢清净，就是在人多的地方呆久了会很难受。”

“那没什么事的时候，你都一直呆在山里？”

“也不是，偶尔出去到各处去看看也挺有意思。唉？说到出去，正好魏王这边也没什么事了，不如过几天我带你回纵白山吧，虽然现在那被高句丽人占了，但我每年都会再回去一次的。”

“纵白山就是以前的不咸山？”

“嗯。”

“我记得也是座仙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慎宸笑笑，“不会比你去过的长洲差。”

戎末半信半疑地看看慎宸，“真的？那……好吧。”

正传陆

妖怪出门不用准备太多的东西。慎宸和戎末回去之后休息了一天，又收拾了简单的行装，就装成普通百姓的样子，上路离开了鲜卑山。慎宸说他们要穿越魏和库莫奚人领地的边境地区先到营州，而鲜卑和库莫奚有过冲突，所以他们换上了汉人的装扮。

没有其他人跟随，只有慎宸和戎末。路上戎末没什么话，慎宸觉得有些寂寞，两个人的旅程倒比每年一个人走得还要无趣。

夜里在一个荒院中休息，慎宸点了堆篝火。戎末看着他被火光照得忽明忽暗的脸，想起第一次见他时，自己被追了几条街。

“你不烤东西吃，不需要照明，也不用取暖，弄这么一堆火做什么呢？”

慎宸不回答，又拿了几根干树枝扔进火里，“末，我觉得……你变了很多。”

“变了很多？”戎末觉得有些好笑，偏着脑袋看他，“看你说的，好像对我了解多少似的。你认识我才多久啊？你知道我以前什么样吗？”

“当年在镐京见到你，你虽然对人也是不冷不热的。但跟你见了两次，总还有很多话说。前段时间你刚到我那的时候倒是问过我一些你不知道的事。可是现在呢？咱俩走了一天，你一共也没跟我说上三句话。”

“那你想让我跟你说什么呢？”

“你自己的事。”

“我自己的事？”

“嗯，比如你为什么想要离开狼群。”

戎末避开慎宸的目光，看向篝火，“那没什么好说的。”

“狼离开族群几乎是不可能存活的，虽然是妖怪，可一个人也总还是痛苦的事吧？没有狼妖会无缘无故地说自己有一天会离开狼群，可你说过。”

“我随便说的。”

“随便说？可你后来确实离开了，不是吗？这次回去你也没打算常呆吧？”

戎末抬头看慎宸，不置可否。

“被我说中了？我看你从来没有过想再回去，因为你根本不在乎自己在哪，跟谁在一起。”

“宸。”戎末压低了声音，“你不觉得……很多时候，不死不灭是一件很可悲的事吗？”

“可悲？长生不老是多少人类穷尽一生都求不来的，怎么会可悲呢？”

“当你爱的恨的都离开了你，当你想要做的都做完了。继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如果可以选，我宁愿做一只普通的狼，每天只想着填饱肚子、守住自己的领地，活个十几年就好。或者做一个普通的人，恩恩怨怨几十年，也能过得很充实吧。”

慎宸站起身，走到戎末身边蹲下来，“你爱的恨的和你想做的，都是什么？”

戎末低头去看自己的衣裾，“活得太久，记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