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司令这才说话:“去开我的车。”
粘稠的血顺着何楚卿的手腕滑下来,他潦草来不及站直,鞋跟先并了一下:“是!”
人声淡了些,清水弥亭脑袋被摁得死死的,眼睛不甘地偏觑顾还亭:“。。。如果现在收手,我倒是可以不计前嫌和您其乐融融。像他们说的,不要把事情闹大了!我们就在今晚、这个房间内解决这件事吧!”
他些许后悔自己冲动,也些许急于翻过这一页。清水弥亭承认是自己莽撞了,竟然不择手段地去对一个女人下手!
不过,他也想不出顾还亭能有什么理由揪着他不放的。
军官潺缓地眨了两下眼,是在掂量吧?和他一样盘算着一个能两全的方法。他不敢、不敢就为几记事不关己的拳脚拿他怎么样。
男人好像嘲讽地朝他勾了一下嘴角,完全是情不自禁的感情流露:“呆在这儿解决不了。”他凌迟似的缓缓吐露:“今晚。。。恐怕也未必。”
这话好像还没说完,大家都在等他接着说。
顾还亭却偏头朝着身旁的副官点道:“送去押着吧。”
送去哪儿?
薛副官也茫然:“司令,送去哪儿?”
顾还亭说:“警察局。”
裴则焘先打破一干摸不着头脑的寂静:“司令,就不说别的。几年前,那个叫奥斯汀的外籍商人被送上法庭,也是因为勾结海关运送违禁品,严重危害国内市场平衡和。。。”
“我知道。”顾还亭施施然,“联众国只有一条法?”
有人明白了:“您是说刚才那一脚算——”
联众国法律,殴打他人并施行故意伤害身体罪,残害妇女。。。怎么的来的?在场这些人没人记得清楚。虽然有这样一条法,有这么一种判决,真正判处施行的少之又少。往近了看,谁身边数不出几个性情暴虐,在家里胡来的朋友呢?
他要用这条法律来惩治这日本人?
“司令。。。这——”裴则焘想劝,支支吾吾了半天。
苦心经营这么多年,两方博弈对峙,合作敌对、敌对又合作,厮杀得上了瘾,尸骨无存在战场的不计其数,眼见着又僵持起来,微妙的平衡中,使者因为打人被送进牢狱?
“警察局要是不敢收,就送进营里软禁起来。记得,千万派人看好了,务必要确保清水先生的生命安全。”司令说。
深夜的医院里,要是形影单只,总不免悚然。
何楚卿在急诊室外等了半晌,终于看见浅色的铁门阖动。医生看见他迎过来,先问:“你和里面那位女士是什么关系?”
他嘴唇在口罩下蠕动,脸遮住大半,冰冷的理智。何楚卿盯着说:“我是她弟弟。她怎么样?”
医生垂眸,这才更生动一点,说:“她怀孕了。”
何楚卿瞪大眼睛。
他想到近几次见到阮钦玉,她的腰肢都还纤细,身段丰腴不足。没有任何人会想到是怀孕了的。
“她是不是遭受过殴打?”医生又说,“背部有擦痕,手肘淤青。。。还有,腹部遭受重击。”
何楚卿说的艰涩:“那。。。那现在怎么办?”
对这种事,他太紧张了,毫无经验,又难免着急。一下子,这话显得很可疑。
医生借故多看他两眼:“现在问题是她出血很多,控制不住。唯一办法是切除子宫。我们会尝试保住她这一胎,起码也有八个月了,只是往后她没法再生育。你看看,”他递出来一张单子,“能签字吗?”
何楚卿一向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但是一个女人的命运,在他字里行间握着,他突然喘不过气来:“必须。。。这样?如果、如果不这样——”
“她会死。”医生轻轻地,字字珠玑:“一定会死。”
既然这样,那没有别的选择了。
何楚卿抄起笔来,正要落下。医生手背挡住签字栏:“我再确认一遍,你确定是她弟弟?否则的话,擅自签字,你容易担人命官司。”
担人命官司?
这顾虑在人命关天的时候像一个笑话。
何楚卿一下就不抖了,忽然有了底气,很稳地说:“知道了。”
长而孤寂的走廊里,他一个人呆坐。手术期间,零星两批人张扬过去,显得他像人世苦悲的旁观者。
顾还亭其实没有耽搁多久。他出现在走廊尽头的画面,还是像一个美好缥缈的希冀似的。
顾还亭靠近了,递给他手,让他借力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