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是第一个知道云无迹用毒厉害的。全家老小,无论男女,都被云无迹下了毒,各种各样的毒。没有折磨过叶言的,会死得快一点,折磨过叶言的,会死得很慢,很慢。
挑断过叶言脚筋的,云无迹就斩了他的四肢,然后用药喂起来,不让死,每日就用针扎那手脚的切面处。毒打过叶言的,云无迹便把他们的肉一点点的割下来,在伤口上撒药,然后那些人会疯狂,会用头撞墙,恨自己为何不死,会互相厮打,以缓解身上那种比死还要难过的苦痛……
云无迹就在一旁站着,看着那些濒死之人脸上的恐惧,掏出怀中的笛子,吹着叶言喜欢的曲子。让泪水浸湿自己的脸颊。叶家上下他只放过了一个小孩,叶言的书童,只因为他好心给叶言送过饭,听到了叶言临终前的话。
他说了什么?云无迹面无表情,举起那个小孩。
公子说若以后有人来寻他或为了他杀人,便让我告诉那个人,他认识这个人,死也无憾。小书童没有被满院子的血吓呆,他只是滴溜两只眼睛看着云无迹,手里面递过一块布。那是叶言的衣袍,上面用血写成的四个字:死也无憾……
云无迹再也没有正式出过江湖,也再没有结交过任何朋友。此生除了叶言,他不会再有朋友了。
弱冠那年,他接下了教主的位子。他师父远离中原,去了西域,说要找一个人,此生再也不回来了。临走前,师父在他桌上留下了一句话:每个人,都会终其一生寻找一个人……
师父是劝诫么?也许有些人是注定孤单的,有些人是注定寂寞的,是不是真的可以找一个人来,永远都和自己在一起,不再离分……云无迹看着师父的留言,脑海里忽然掠过叶言的那句:死也无憾……
叶言死了四年,云无迹每年都去江南祭奠叶言——他有过的、唯一的朋友。乘船在两人曾经泛舟过的湖面盯着那些湖水,一夜无言。
江南风景依然,可是叶言不在了,那些喧闹的歌舞戏曲叶言再也看不到了。云无迹戴着斗笠,透过面纱看着那些不变的繁华。几分恍忽……
“繁花落尽,忆起昔年旧友,手相持,豪饮杯中酒……”一个戏子的声音撞进了云无迹的脑海。他分开人群,看见戏台上一个风华绝代的花旦动情而歌,眼里有着无尽的伤悲……那眼神仿佛看穿了世事、勘破了生死,哀恸中带着决绝,决绝中又有着留恋……
云无迹瞧着那个花旦,看着他轻甩云袖,把目光望向遥远的天际……多么好的目光啊!就像是雏鹰的目光,知道无论怎样伤痛,总有一天会震翅翱翔……又仿佛一阵歌声传入了苍天,盘旋在云端,旋即俯冲下来,温柔地缠绕着尘世不安的灵魂……
一曲唱罢,花旦轻移莲步,往后台走去,要进去的那刻,却又回眸,正对上云无迹的目光……在人群嘈杂的声音里,云无迹听到有人叫那个花旦“璃俞”……
他后来救了他。从一个盐商的手上。然后看着那个玉琢一般的少年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要跟他学武功,想和他交易……
交易么?云无迹看着眼前这个一身傲骨的少年,他救他不是为了回报,可眼前的人肯定不会相信,也不会接受这种让他感觉是施舍的救命之恩……
玩物吧!云无迹听到自己这么说,搂着怀中的少年,他感觉体内有着微微燃起的火焰……
那个少年主动分开了双股含进了他的灼热,取悦他,强忍着疼痛笑着,他搂着那少年,轻轻告诉他自己叫云无迹。
我叫程璃俞。那少年因为下身疼痛,脸上一片惨白,可还是保持微笑回答。
我会教你武功……看着少年快要昏倒,他抽出了自己的欲望,紧紧搂着少年,对那少年说道,看着那少年带着微笑昏迷过去。
其实,他想说得是……我会保护你……
他想带程璃俞走,可程璃俞不愿意,他便经常离开蜀中,跟着程璃俞各处走,还给程璃俞做了人皮面具,教他易容。每天夜里都看着程璃俞练功。
以程璃俞的年纪,习武有些晚了。他虽在别的事情上对程璃俞有几分宠溺,但督促练功从不心软,一年四季,寒暑无阻,绝不允许程璃俞有一丝松懈。程璃俞也从来不叫苦,只是认真地完成他要求的每个训练。
还记得有一年,程璃俞重病中也不休息,结果内气紊乱,走火入魔,口吐鲜血,有命断之势。他便舍了自己的功力去救程璃俞,结果自己有半年都要呆在蜀中养伤。程璃俞看着他苍白的脸色问他怎么了,他摇摇头说没有什么。
没有解释。他是云无迹!云无迹是个永远不需要向别人解释的人。
调查程璃俞的身世,帮程璃俞报仇,替程璃俞杀那些他无法下手的人……他始终记得程璃俞报仇后半昏迷倒在他的怀里,紧紧拽着他的衣服,嘴里反复说: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而他说:好!
他记得,可程璃俞却忘了。醒来,便忘了。
遗忘是很容易的,他忽然想起了有次和叶言喝酒,叶言说,我们永远都是好兄弟,不要分开。
那个时候,他不明白叶言的目光中有着什么,为何看着他的时候是那么的明亮。他只是很高兴地答应了叶言。
说:好!
如今他明白了,明白了叶言在说那句话的时候想着什么,又为什么而死。是他,害死了叶言……
随着年纪渐增,程璃俞不再像年少时候对他冷冰冰地百依百顺。反而会顶撞他,有时候还跟他斗气。他很高兴,因为程璃俞终于不再把他当成一个纯粹的交易对象了,于是他会用恶毒些的言词激怒程璃俞,看着程璃俞如同一匹小狼,渐渐磨尖了自己的爪牙……
他没有遣走那些给他侍寝的女子和娈童,虽然认识程璃俞前他便很少碰那些人,有了程璃俞后他更是看都不看一眼。他留着那些人,只是想知道程璃俞有什么反映,会不会跟自己说,不喜欢那些人,让他把那些人送走,让自己只陪着他一个人。
为此,他还故意当着程璃俞的面,跟一个美貌的娈童调笑,那人比程璃俞还要美丽,可是他并不喜欢。那个人的身上没有他要的东西,没有程璃俞身上的那种绝世独立的风采。有些东西,无关外表,只是人的心……
可是程璃俞见此什么反应也没有,等他离开那娈童身边去找程璃俞的时候,程璃俞只是淡淡的说:他是主人,喜欢做什么自然都是随意的,而他程璃俞不过是货物,一个身体与武功交易的货物……
没有料到程璃俞竟然有那样的想法,在他一直照料他、陪伴他、保护他,大江南北追着他教他武功之后,依然还有那样的想法……
他终于明白为何程璃俞从来不叫他名字,只管他叫“主人”或者“你”。
程璃俞有心结,放不下自己的过往。他每次用言语刺探,说着玩物和顺从之类的话,程璃俞便会露出受伤的表情,却还装做没有事情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