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年便选了资质平平的六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太上皇,坊间至今还有传言,若不是当年赵真选了太上皇,怕是太上皇坐不上帝王的位置。
这话虽大逆不道,但却有几分准头,赵真嫁人以后仍为国效力,太上皇便随妻出征,赚了不少军功,又因随军在外逃过了京中夺嫡之乱的纷争,京中的皇子死的死,贬的贬,唯他独善其身,得以被先帝立为太子,转年先帝仙逝,他便继了位,虽接手了个内忧外患的朝堂,但当年西蛮趁乱来犯时,赵真虽登顶后位却仍请命带兵出征,征战数年凯旋而归,从此天下生平。
试问,赵真这般刀尖舔血之人又如何会迷信这些?
“娘娘,您一会儿一定要谨言慎行,切莫在大典上率性而为啊。”
临出门伺候了太上皇后三十多年的张嬷嬷还是不放心的再嘱咐了一遍,旁人都道他们这位太上皇后巾帼女杰,身怀大义,可他们这些身边伺候的下人才知道太上皇后简直就是任性的代名词,她的罪状从现在说起到明年的今日都说不完。
赵真闻言不屑摆了摆手,扶了下头顶沉重的凤冠已是非常不满:“知道了,啰嗦。”
张嬷嬷还是不放心的再啰嗦一句:“见到太上皇也要保持微笑啊,娘娘。”
再言赵真已是不耐,即便穿着繁复的凤袍仍是阔步前行,将一干人等落在后面,完全不像个已是年过半百的妇人。
张嬷嬷赶紧叫人跟上,心中暗叹:太上皇后又任性了。
到了祭坛赵真才遇上太上皇陈昭的仪仗,陈昭因常年念佛吃斋并未发福,已是半百的年纪仍身姿挺拔,穿着这身龙袍更是英挺不凡,自他禅位以来常着清修的白袍,赵真已鲜少见他穿的如此隆重,如今一看难免有几分惊艳。
赵真摸了摸自己脸上厚重的粉,感觉走一步粉都能扑扑往下掉,暗叹岁月不公:小白脸还是那个小白脸,她却要涂脂抹粉了。
陈昭转过头,瞧见盛装打扮的赵真微微一笑向她伸出手,眼底却一片清冷,整个人有一种要升仙的淡然和脱俗。
赵真在心里不屑的哼了声,面上也带着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把手放在他的掌心之中,却暗自使力,想从他那张礼数周全的脸上看出点别的来,可惜陈昭已经练就的很能忍了,从眉梢到唇角并无任何异变,相比之下倒让赵真觉得自己幼稚起来,便收了力气,手乖顺的被他握在掌心里。
陈昭用余光瞄了她一眼,唇角微勾,迈上祭坛。
如此,帝后相携在百官跪拜下步步走上祭坛,一副琴瑟和鸣的样子实在是唬人。
祭天的流程冗长而繁复,日头正高之时,云雾已散去,赵真看着阶下黑压压的人,听着僧人诵读的经文,便有些倦了,自天下太平、战事消弭以后,她已经很久没起这么早了。
哎,岁月不饶人,她也是老了,这么快就倦了。
忍不住想抬手打个哈气,旁边的陈昭却如摸透她一般,在袖下适时按住她的手,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仪态。”
赵真转头看向他,他目视前方,神情肃穆,也不知是怎么看到她想打哈欠的。
曾经几何,她还嫌弃他的底子薄身子弱,如今却比她精气神更足了,她可不想老了还输给他,便将腰板挺得笔直,脸上再无倦怠。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听到他在旁边轻呵一声,转头再看时,他仍是一脸肃穆。
怪了。
诵经的声音停歇后,由太上皇诵读祝文,声音琅琅中气十足,赵真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站在他身旁,都觉得震耳朵。
自他禅位以后,身体是比以前要好了,莫非吃斋念佛真的能延年益寿?
正出神,天空突然一道惊雷:轰隆隆!
陈昭诵读的声音停滞下来,众人皆仰头去望,方才还晴空万里的苍穹,被大片的乌云迅速遮蔽,转瞬间暗如黑夜,紧接着又是一道惊雷,似是劈在了离卧龙寺不远的地方,刺目的闪电让人睁不开眼,眼见一场瓢泼大雨便要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