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工夫,宅子裡其他丫鬟們循聲趕來,見少奶奶這樣的慘狀,有人道這是不中用了。
寶娘生怕自己這富貴隨著何平安小命嗚呼散個乾淨,整個人都要暈厥過去,紅著眼駁她們:「放你娘的屁,少奶奶只要還有一口氣,那都能治得回來,看什麼看?都不把她當主子,等會我告訴太太,把你們這些說風涼話的都發賣了!」
周圍人見寶娘這都嚇得不似正常人,一面跑去告訴老爺,一面去找周氏,沒想到周氏已經站在了古舊的樓梯上,正慘白著臉看地上的何平安,魂都要飛出來了。
「太太,少奶奶不好了!」
周氏捂著心口位置,一時仿佛是喘不上氣,她聽著雜亂的聲音,忍不住佝僂身子,一直不敢回頭。
很多年前的舊景在她眼前重現浮現,死了的人又重活了過來,正在血泊里嘲笑她。
……
「太太?!」
丫鬟們見周氏也不對勁,幾個人將她攙扶到堂廳里,一併讓郎中看診。
顧老爺從外得了消息匆匆歸家,正月里家宅下出事不寧,他也無能為力,只是守在周氏床前,聽她夢裡胡言亂語,他罕見地失了神。
牆外不知誰家放爆竹,噼里啪啦聒噪的很,人近中年的男人靠著那扇冰裂紋的窗戶,眼前的景象似被紋路割得七零八碎。
周氏忽然神智不清道:「讓她走、走、讓她走……」
「讓她走,去哪裡?」
周氏抓著帳子,手臂上青筋繃緊,搖頭哭喊道:「隨她去哪裡,只是別留在我這裡了。讓因哥兒帶走了,別回來了。」
顧老爺看著她猙獰的面容,說道:「過去二十年,她早就不在了,你別害怕。因哥兒若是要離家,我叫他把媳婦婉娘一起捎上,免得少年夫妻因千里萬里的距離生出隔閡,讓人家好好的孩子守活寡。」
周氏睜大雙目,嘟嘟囔囔說著自話。
話說這日之後,不知哪裡傳出流言,說是大房裡鬧鬼,外頭人吃飯喝茶時談論起來,說的是有鼻子有眼,當中說得最有的,莫過於顧家二房的太太。
正月十五元宵節,縣裡十街九市歡呼達旦,楚江村附近有幾個村子都組了燈會、老龍聖會,一群後生抬著彩燈、架著老龍打從鄉野路上而過,遠看一路燈月交輝,熱熱鬧鬧。顧二太太跟族裡相好的女眷聚在一起打馬吊,小輩們出門看熱鬧,牌桌上缺了個常客,幾個婦人說話時口無遮攔,嘻嘻笑笑,把陳年往事都翻了出來。
人前她們看在顧老爺的面上敬周氏一尺,實則心底都看不上她。
「我兒子先前在蘇州作買賣,就見書院挨著青樓楚館,衙門靠著勾欄巷子,裡面淨是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說什麼文風鼎盛,富貴繁庶,其實細看都腌臢的很,也就面子上看得過去。」
「可別這麼說,面子上看得過去就很不錯了。那些鴇子們挑模樣伶伶俐俐的女孩,調教的溫溫柔柔,別說南邊的老爺,就是北邊也喜歡的很,要不然那些窯子裡的女人學什麼吳語,不過是供男人消遣的東西,上不得台面罷。」
二房的老太太掩嘴笑道:「你說誰呀?」
牌桌上,三房的白了她一眼,搖頭道:「周大奶奶就是蘇州來的,年輕時候那模樣生的好,可惜只生了個兒子。前些月她兒子娶親,周大奶奶還看不上媳婦的出身,嘖嘖,往前頭撥個二十年,她想來還不如趙氏。」
「這話你也就趁她不在說說,要是在她跟前,你屁都不敢放一個。」
三房的奶奶哼笑道:「就是趁她不在才說給咱們這些老姐妹聽,她多厲害,從前的何大奶奶給她整得發癲。」
「要我說,她家節下鬧鬼都是活該,何氏要是有本事,就趕緊把她鬧死,別活著的時候窩囊,成了鬼還窩囊。」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將周氏扒得乾乾淨淨,說快活了,牌面上輸贏都不管,直打到半夜方才散去。
———
過了正月十五,何平安從昏迷中醒過來。
柳嬤嬤在她床前照看著,見人眼神放空,少言寡語,真以為被什麼東西唬著了,不知從哪裡找了個神婆到家裡。
靠在軟枕上的何平安耷拉著腦袋,聽了一通鬼念咒,將神婆的鬼畫符壓在枕下,那走廊上幾個丫鬟好奇,本來探頭探腦朝里看,後來不知怎麼都跟鵪鶉一樣縮著脖子。
隔著明明暗暗的幔帳,何平安瞄了一瞄,撞見一雙刻薄的眼。
未幾,顧蘭因端著藥進屋,裝得格外懂事,當著柳嬤嬤的面,就坐在床沿邊上要餵她吃,仿佛除夕那夜被打出了魂,一下子跟變了個人一樣。
「少爺會心疼人了,這樣才好。」
柳嬤嬤欣慰地看著顧蘭因,見何平安一點藥不喝,還以為姑娘家麵皮薄,找了個藉口先走了。
等柳嬤嬤一走,何平安夜懶得跟他虛以委蛇,扭過頭,很是不耐煩。
她頭上紗布又纏上了,此時披散著頭髮,烏濃濃如雲似的簇著一張蒼白的臉龐,白皙的膚色上幾道刮痕很是明顯,再也沒有祠堂里那副張牙舞爪的模樣,顧蘭因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床上的人,緩緩道:「怎麼就沒把你摔死呢?不過也算報應了。」
「什麼報應?」何平安躺回去,面朝著床裡面,不甘示弱,「我聽人說家裡鬧鬼,是你娘遭了報應,你別弄錯了,那一日我只是腳滑了而已,只二層的樓,還摔不死人。」
Tips: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1t;)
&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