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第二天尚且未被拿下,第三天有七尊大帝,六方势力。彼此之间的牵绊到了一个僵持的地步,没人敢妄动一步。
这是沧笙的余威,她原本有能力一统六合,却选择了退而辅佐沧宁。将一匹瘦弱的狼崽子,生生养成了雄狮,谁也不知道她打的是什么算盘。
诡异的相安无事,持续了近百年。
这百年,九天内的大帝相继陨落,消息或被掩盖,或毫无遮掩传遍九天,族群之间已定的平衡大乱,又是漫长的征战。
沧宁所在的石族因此乱世恢复元气,大肆扩张领土。随之而上的还有虞淮,第三天很快变成三足鼎立的局面。
沧宁,虞淮,还有鹿言。
……
动乱得太久,大帝一尊尊陨落、大族一个个族灭的消息足以让底层的修者们胆寒,生带杀性的人也渐渐开始渴望起和平,最终形成了一个奇异的局面:共处第三天的三位大帝,握手言和,决意休战百年。
签订休战的三方协议,是件前所未有、跨时代的大事,所以当时宴会办得盛大,可以说是普天同庆。
三尊大帝聚首于祥叶城——正好是三方领地接壤的城市。
距离签署协议的日子还有数天的时候,祥叶城便挤满了来庆祝的小仙。载歌载舞,烟花爆竹,无论种族,齐聚一起便是嘻嘻哈哈地谈天侃地。族落间的信息相互交流了,才发觉从前的眼界那么窄,每个种族都有自己的天赋,就像鲛人擅长织衣,那熟练翻飞巧手,在手笨的族落看来,不可谓不妙。
融合的气氛是从上往下传递的,其中自然也有异类,在战争中结下了血海深仇的,不同意休战。可他们没有大帝的话语权,连反叛的心思都不敢有,只能安分待在自己的地盘,不看不想。
签署三方休战协议的这一天,更有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
沧笙复活了。
这百年陨落的大帝有两百之众,从没有听说过谁还能再活回来的。在场的除了沧宁,事先谁也不知道有这么回事。
实际上沧笙在这一月以前便醒了,但一身修为全散,成为彻彻底底的废人一个。
族中的长老知道这件事没一个有所表示,唯一开心得不能自已的人是沧宁,尚且不明白起因,切切安慰她:“阿姐,咱们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千万不要自暴自弃。”
沧笙是什么人,既然早就知道了会有这样的结局,连一天的颓废都没有过,每天仍旧该干嘛干嘛,发展其他的业余爱好去了。
她没有一丝仙力,沧宁不敢放任她一个人在族内,怕有些极端分子有旁的心思,他曾不止一次听人说沧笙会成为累赘的话,去签署三方协议,自然也将人带上了。
沧宁有石中世,携带人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后来她自个说要出来见老友,沧宁以为她说的是鹿言便放任了,万万没想到见的人居然是虞淮。
那时三方协议已然签好了,三位大帝为了表示和睦,皆在祥叶城停留一阵,各自受邀参与旁族的小宴。
沧笙没有仙力,出现在筵席上是顶着看客的名头,跟着重重人群挤进了殿,看到高座上端端坐着的虞淮,刹那间心花怒放得厉害。
想唤人,没有灵力的加成,声音很快就能淹没在人情中。全靠那灵机一动,接过了上酒小仙的托盘,托着给下等小仙上的酒,毫无阻碍朝虞淮的方向行去了。
久别重逢是怎样的一种体验,沧笙在脑海中设想过多遍,大概是执手相看泪眼,轻声软语,卿卿我我吧!
沧宁告知过她,她是被虞淮抱回石族的,说明他最终还是应邀来了第一天。人又活到了现在,与石族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友好相处,他定然已经能理解到她送上菩提子的良苦用心了吧。
这样的境况下,他见到她“复活”会是怎样的反应呢?卿卿我我怕是不足以形容,沧笙想来便觉得心里头发烫。
人么,活着要有奔头,王图霸业是指不住了,她生来是个不该入世的人。那么后半生可以改一下目标方向,找个意中人,生一窝娃,平平淡淡也是日子。
虞淮复辟归来之后确实与石族很友好,因为最开始的时候下意识地将毁掉他半生修为这件事的源头,归结为化去心魔时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沧笙的死是他心里的一道坎,迈不过去只能绕行,服用菩提子又是她死后的十多年之后,没人愿意恶意揣度一个连死都在等着他的人。即便后来沧笙的诡谋论占据了主流,人们皆以为她的陨落是诈死,是有目的的,虞淮也不曾动摇过。因为是他亲手将她从第一天抱回来,如何不知道,她连神格都没了,气息全无,不可能还会活过来。
但事实上他会这么想,全因为沧笙从“陨落”以后都成了一个过去式的“死人”。逆着推,倘若那时她大限已至,又真心想要打压他,完全没必要用菩提子这样的招数,直接拼死一搏就好。何必还特地好心地用神药为他化去了心魔,要是没有菩提子,他的处境将会更加艰难,早就陨落也说不定。且而石族后来也没有在他遇难之后,落井下石。
因为沧笙毫无动机且不再有威胁,所以不曾怀疑。
虞淮复辟的道路手段果决残忍,唯独不曾动的就是石族,没有太多的理由,全凭当年第二天相互扶持的交情与依稀初具棱角的好感。如今三大族落握手言和,满城欢庆,他手持酒杯,在人声鼎沸的恍惚之间竟然又想起了沧笙。
这不是他第一次想起她。
虞淮落难的这近百年,过得不可谓不煎熬。他性情坚韧,又生来冷漠,若不是穷奇护主之忠诚让他也大为诧异,放目十一天也形单影只、绝无同类的人,根本不会再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中体会到无援的孤寂。
他曾在被追杀中被活埋在地底,生不如死地熬过了半个月,每一口呼吸都是计划好的,眼前因为缺氧始终是一派漆黑着的,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生活在地底的丕虫啃食着他的身体,咬破了他的皮肉,撕扯着他的筋骨。
但是不能动,一丝生气也不能散出来,追杀的人一直徘徊坚守着不愿离去。
虞淮从未有过自怜自艾的念头,在这样生不如死的等待中也始终冷静镇定着,没有过半分动摇。但却会在寂静中偶尔出神,思绪模糊,脑海里突兀地撞进来一个笑吟吟的人影。
沧笙仿佛正挨着他的肩头躺着,轻松的语气,在同他说着什么。
可惜那个时候他的状态太差了,耳边是断续的耳鸣,听不清她的声音。努力了许久,猛然极为奢侈地大大呼吸了一口浑浊的空气,耳鸣消退些,而后才听到了她的声音,略带失落:“我在等你呀,你为什么不来呢?”
心口的刺痛宛如雪上加霜,刹那间盖过了全身的万虫啃噬的痛楚总和,险些叫他晕死过去。
……
后来脱险,虞淮数次想起那次的幻听,心口像是落上了一道枷锁,沉重得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