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这样对你哥啊,你在往我心上捅刀子啊!”就算没有看到那场面,舒蓉也知道周顺绝对在秋予手上讨不到好。
秋予蹲下,在床前仰头看她:“你答应过我,可以不见。”
“我只是说你不想见可以不见。”
“那为什么要喊我来医院?”
舒蓉说不出话,最后还是喃喃:“他过得很苦——是你哥哥啊。”
秋予轻轻摇头:“他不是,我和他没有一点关系,只有你,你是我妈妈。”
舒蓉迷茫地看着她。
秋予继续说:“他刚才问我,知不知道你的病是怎么得的,他在怪我。妈,我知道的,我也怪我自己,是我的错,所以你要怪我怨我恨我,我都接受。”
舒蓉的手颤抖,另一只能活动的手朝秋予伸了过去,被秋予握在手中。
她说:“小予,别想那么多,我不怪你,这是我的命。”
可是秋予只是微笑,她知道舒蓉的病是怎么形成的,怎么可能不怪自己。要是不离婚,不成为单亲妈妈独自带着自己生活,不供她上学念书,舒蓉压根不可能这样压榨自己的身体。
坐在出租车内,一天不喝水,憋着不上厕所,在火车站前问过路人要不要搭车,连饭都来不及吃。
如果没有她就好了。
那些苦,舒蓉,那些大人们,都不用受了。
舒蓉又道:“你要是想要我高兴些,就和周顺好好相处,他也是想我了,这次想把我接过去和他一起住段时间。”
“我不同意。”
“你要上学,哪有时间分精力给我?”
“他不也要工作吗?现在这样哪里不好了?在医院有护工,出院了回家,你要是觉得太累,我们可以请一个保姆……”
“哪来的钱!”
“我有钱。”
舒蓉苦笑:“小予,那不是你的钱,那是秋家的钱。”
秋予像是没想明白:“可是——我姓秋啊。”
多年前,秋进南认回秋予时,舒蓉不舍得,问秋予很多遍要不要跟他们走,秋予说,只要改个姓,他们就能拿钱出来给你治病了。
那时她甚至不敢问秋予愿不愿意。
“小予,你愿意回到秋家吗?你不恨秋家丢下你了吧?”直到此时,她才敢问这个问题。
秋予思考,然后笑了,握住舒蓉的手松开:“愿意,至于恨不恨,那是我的事。妈妈,你养了我这么多年,我回报你理所当然,不存在什么秋家的钱,不用分这么清,也不用有心理负担。”
“你哥哥这次赚到钱了。”
“妈,”秋予站了起来,“你执意维护他,我只会觉得失望,但是你放心,一码事归一码事,我不会因为他就不给你好好治病,也不会因为他不认你这个妈妈。”
舒蓉心中大骇,只觉秋予陌生又可怖。亲情上的事,哪能一码归一码地算清楚。能把这桩桩件件,仿佛数学题一般加加减减的,还能算作情吗?
她小时候,在海城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舒蓉想不起来了。
她好像从此刻起才现自己这个女儿的不同来。
秋予她——是不是不理解什么是亲情,什么是爱,什么是家?她只是在一味地去模仿,像一只披着人皮的怪物,执着地一意孤行。
秋予淡淡道:“你要搬过去住,我不同意,但是我知道自己拦不住你。妈,我给你三天时间和他相处,你说得对,他是你亲儿子,三天该够了。”
见舒蓉伤心欲绝的眼神,秋予叹息:“妈,好好问问他,是真的赚了钱,还是来找你要钱的。家长会你不用来了,安心处理这件事吧,三天后我回家,希望你已经处理好了。”
舒蓉闭上眼——她养出了一个怪物。
秋予瘫坐在花坛前,突然向后躺倒。
6右景蹲在她身前。他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此时不敢惊扰她。
“6右景,你说为什么我不是被妈妈爱着的那一个呢?”
听到这话,6右景心里鲜血直流。
“跟我走。”他去牵秋予的手,她的手在抖。
狼狈的,无助的秋予。
亲情与母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陷阱。
跑不掉的。
她想。
她颤抖着手说:“我想见银河,我要见金阿姨,6右景,带我去找她们。”
6右景把她从泥土里拉起来,牢牢地抱着她,禁锢在怀里。
他把头搁在秋予的颈窝,拍着她的背,听她胸腔里酸软的哭声。
“好,我带你去找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