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京城公侯府邸,對於楊廷和這位輔也不敢小瞧。
這也是先皇駕崩後,楊廷和能獨掌朝綱的原因。換做個性子綿軟的輔,京城早就亂作一團。
高家依附楊家,高孟翔提及外家也是有榮乃焉。少不得將外祖父、叔外祖父與幾個舅舅也誇了一遭。
道痴與王琪兩個卻是對視一眼,暗暗心驚。
高孟翔雖沒有提及楊有仁兄弟在國子監的具體情況,但是聽他話中對二人的推崇,可見是公侯子弟也無需怕的。
身為實權輔的長孫、次孫,兄弟兩個確實有這個底氣。
可要是換個角度看,也說明楊廷和權重,公侯勛貴亦需「退避三舍」。
這已經不是「重臣」,而是「權臣」。
皇進京、登基,極為倉促,外頭只曉得藩王進京承嗣。道痴與王琪卻知曉內情,曉得佐日曆君相對峙。
不管楊廷和是出於公心,還是私心,都有「逼迫」之嫌。
要是他在官場上是「孤家寡人」,只能說是「耿介」。既是在官場上聯絡縱橫,就有弄權的意思,哪個皇帝能容忍?
王琪望向三郎的目光有些複雜,有心想要提點兩句,可三郎是楊家外甥兒,血脈關係是斷不了的。加上他也聽祖父提及,王青洪在官場上受楊家庇護,去年起復也是走的楊家門路,這關係哪裡是能斯巴開的。
或許他潛意識裡也記得這點,在想著宗房隱退後的打算時,沒有想到王青洪身上。王青洪既在楊家門下,有自己的立場,又哪裡是全心為族人打算。
道痴心裡沉甸甸的,沒想到楊家在官場會鋪的這麼大。
原想著即便楊廷和倒台,三郎這裡即便受影響,也不至於太大。畢竟他姓王,不是楊家子孫。可沒想到楊家的姻親與子侄這麼給力,儼然有「結黨」之勢,如此等到皇帝想要收拾的時候就不是一家一姓的問題,而是枝枝蔓蔓。
看著三郎清瘦的面容,道痴想著自己也要用功。
三郎想要避開大風波,只有在楊廷和倒台前中了進士,並且外放偏遠,才能不被京城動盪殃及。
如此一來,時間就有些緊。
明年秋試,嘉靖二年會試,他與三郎可以拼一拼這個。
等到楊廷和下台,三郎品級也不會高,當不會入京城大佬的眼。自己想要照拂一二,也不是難事。
要是考的晚了,在楊廷和倒台後下場,誰曉得會受到什麼影響。
只是三郎夠倒霉的,有個跟著寧王造反的老師,又有個與皇頂牛的外家,想要在仕途上有進益是難了……
第一百七十章端倪(一)
高孟翔提及楊家是有榮乃焉的模樣,三郎卻只是含笑聽著,神色有些寡淡。
王琪見狀,心中納罕,待到坐席後,少不得私下拉著張慶和出來打探道:「姐夫,三郎與外家莫非不親近?瞧著怎麼不太熱絡?」
張慶和遲疑了一下,道:「詳細情形,我也不知。只聽你姐姐提過一次,十二叔起復出京時,本將三郎託付給楊侍郎家。沒過兩月,三郎就離了外家,回了自家宅子,聽說那邊不大過去,表兄弟們也不甚親近。」
王琪與三郎本就親厚,聽了這話不由皺眉,道:「莫非楊家高門,欺負三郎寄人籬下?」
張慶和猶豫了一下,道:「三郎脾氣溫和,不是與人爭鋒的性子。若是與外家關係不諧,我想多半是因萌生的緣故。長輩們面上不會有什麼,小輩子年少氣盛不好說。」
王琪越發皺眉,道:「難道只有楊家有萌生不成?十二叔三品地方,也有資格萌子入監。」
張慶和點頭道:「正是這個道理,只是去年十二叔進京時,十二叔尚未起復,三郎用了外家的萌生名額入監;十二叔起復後得的萌生資格,自然也就由楊家小輩得了,楊家並沒有損失什麼。長輩們自然心中有數,只有小輩看不長遠心中不忿也是有的。」
國子監是什麼地方?入監出來,即便不舉業,也有資格去補官。萌生資格,也不是一抓一大把,楊家第三代又子孫繁茂,怕是自家兄弟、堂兄弟都搶破了腦袋,卻被外姓占了去,小輩們能服氣才怪。
不過楊侍郎也不是傻的,若是女婿不是探花出身的,即將起復的三品方面大員,也不會如此痛快地讓外孫入監。
只不過讓一個孫輩晚入監一年,就賣了女婿與外孫一個大人情,這筆帳端的划算。
王琪本為三郎不平,不過隨即想到楊家如今「烈火油烹」、「繁花似錦」的局面,眼珠子轉了轉,心中有了計較……
晚飯後,推了順娘夫婦的挽留挽留,眾人從張家出來。
三郎微醺,拉著道痴與王琪的袖子不肯放手,說什麼也要拉他們倆個家去。
王琪與道痴見他憨態可掬,平添許多孩氣,哭笑不得。
道痴入監的事情已定,不急著回會同館,見狀便對王琪道:「七哥,要不今日就隨三哥回去,反正明日也要去高姐夫家見容娘姐姐。」
王琪猶豫道:「二郎還罷,我得回二伯家,有些消息也要知會那邊,晚了不恭敬。」說到這裡,頓了頓道:「還有二郎既到了京里,又從御前下來,也當去拜會族中長輩。過兩日二伯休沐,也當上門了。」
道痴點頭,心中記下。
此時的宗族,可同後世的親戚關係不同。宗族是根,沒有宗族庇護,就跟無根浮萍似的。不說別的,就是外九房,孤兒寡母,若不是得宗族庇護,早被人生吞活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