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婆见郎一动不动,脸上的笑容僵住,还以为是袁韶没听清楚,又扯着嗓子喊了一遍。可等到娘腰都弯下去半盏茶的功夫了,郎仍没有反应。
袁韶眼睛正远远地盯着前方,也不知道在望些什么。
有些眼尖的宾客顺着袁韶的视线望去,却现刚好是霍家大小姐的方向。不过今日的荒唐事是一桩接一桩,目不暇接,如今郎官娶着妹妹望着姐姐在他们眼里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了。倒是有几个浪荡的公子哥,一时沉不住气,忍不住出一声令人作呕的浪笑。
霍祈却好似没现一般,低头喝茶,并不言语。
汪氏似乎也注意到了袁韶的目光,身子故意往霍祈的方向侧了侧,正好挡住了袁韶望向霍祈的目光。
一向好脾气的汪氏心里也起了些不满,朝着霍祈嘀咕:“原先我以为袁韶这孩子也算是个懂规矩的,如今看来是娘想岔了。”
霍祈微微一笑:“不过是善于伪装罢了。”
汪氏对于霍祈这番评价略微有点吃惊,还以为是自己女儿伤了心。不过也好,自己女儿不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她也少操一些心。
她又看了看对面脸色尴尬的霍如山夫妇,转了话头,低声道:“今日这场婚事,真是说不出的憋屈,亏得他们也能忍。”
霍祈端起茶盏,小口呼气吹了吹茶碗上漂浮的茶叶,轻轻抿了一口,看起来颇为开怀,笑着道:“自己选的,又能赖谁?”
人必自重而后人重之,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镇远侯权势滔天,引人侧目,尚且逃不过背后有人吐唾沫。如今霍如山夫妇一心想着攀龙附凤,不惜出卖女儿的尊严,被人戳脊梁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这头,喜婆已经喊完了第三次唱词,可袁韶就像个空壳子,完全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底下的人本想装看不见,现下接着做戏都有些为难。就连一向老练的喜婆,这会子也不知道怎么把这场闹剧进行下去。
大家下意识看了眼霍青岚,她头上盖着盖头,让人瞧不真切神情,但身子已经微微抖,连带着手上的绣球都震动起来,让人看了有几分不忍。毕竟,对着一个不太熟的人,从嫌恶到不忍,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此时,端坐在高堂上的袁显之轻咳了一声,嘴角往下撇了撇,炯炯有神的眼睛暗含了几分警告之色。
虽说不去接亲是他默许的,但给霍家二房个下马威就差不多了,这明面上的样子还是得做做,谁知道宾客里面有没有孝文帝的耳目,万一被有心人拿去嚼舌根,还以为他袁家对天子生了怨怼之心,这可不是他愿意看到的局面。
袁韶被这声咳嗽声惊得回过了神,他望了望上头坐着的人,却根本不看面前的女人,勉强做完了拜堂的仪式。
拜完堂后,霍青岚被旁边的丫鬟扶着回了洞房。袁韶则是留了下来逐桌敬酒,和各位大臣应酬一番。毕竟他迟早都要接袁显之的班,既然娶的不是意中人,那还不如平常心点,笼络笼络朝中的关系。
虽然袁韶因为秋菊宴上的丑事不复往日的好名声,但到底是袁显之的儿子,迟早会登上高位。那些大臣们自恃清高,一边看不上袁韶的荒唐做派,一边又满脸谄媚地和他敬着酒。
等到袁韶走到娘家席这桌,霍如山夫妇并着霍家二房其他几个远房亲戚都站了起来,几个人手中皆持着酒盏,脸上带着讨好的笑,等待袁韶开口说话。
袁韶柔柔笑着,不复刚刚的萎靡,反而又有几分往日温润公子的影子。……
袁韶柔柔笑着,不复刚刚的萎靡,反而又有几分往日温润公子的影子。
手中的酒杯却绕过了其他人,直接送到了霍祈身前。
他深邃的瞳孔泛着幽幽波光,让人看不出情绪,一字一句从胸腔中漫了出来:“在下感谢姑娘的美意,为我寻了这桩好婚事。”
旁边的人听了,还以为袁韶喝多了说胡话,毕竟这桩婚事是孝文帝亲赐,和霍祈八杆子打不到一起。可又见他眼神清明,站得直,不似醉酒之态。他们听不懂又没人敢插嘴,只好尴尬地陪笑脸。
霍祈却立即懂了袁韶的话中有话。
袁韶并不蠢,想来对秋菊宴上的一切皆已经反应过来,知道是自己算计了他。
他这话,是想报复她么?
巧了,她恰好等着他的报复。
他若不动作,自己又怎么抓得住他的马脚?
霍祈面上浮起一个得体的笑容,眼底却有三分恶意的挑衅,同样举起手中的酒杯:“家妹与世子缘定三生,霍祈不敢居功。望世子与家妹百年琴瑟,花好月圆。”
闻言,袁韶直勾勾地看了一眼霍祈,仰头饮下手中的酒,便径直去了下一桌。
与其说是敬酒,不如说是宣战。
霍祈知道,自己迟早会在明面上和袁韶对上。她背负着上一世的血海深仇,这辈子和袁韶的争斗,注定是不死不休。只是如今既然他已经有所察觉,那她的计划就得提前推进了。
待袁韶走远,对面的齐氏蹙着眉心,重重把手中酒盏一砸,有点缺心眼似的说:“世子这是什么意思?哪有敬酒不敬长辈,而跑去敬平辈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