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7点多钟,一辆运送粮食蔬菜的卡车开进了烟花桥监狱大院。这辆卡车每星期都会来一两次,不过平时都是上午来,为何今天来得这么晚?天都黑透了。
武大郎一脸的问号。司机向他解释,其实车子像往常一样上午就出了,不料开出没多远就出了故障,水箱漏水了,不得不找人拖回去修理,所以才弄得这么晚。
这理由听起来没毛病,但林永年相信绝非如此简单,司机多半被搞定了,故意晚来。
以后的事情证实了他的猜测。
那个姓蔡的看守下令叫几个犯人来卸车。石铁山是犯人的头儿,派工的事由他负责。他叫了三个人,两个是他的小弟,另一个就是林永年。看来如他所讲,一切都安排好了。
卡车停泊的地点显然也是精心安排的,那地方是个死角,光线昏暗,岗楼上的探照灯也照不到。
石铁山站在卡车上,把一筐蔬菜递给下面的林永年,小声说:“要行动了,跟着我。”
很快卡车上的东西就卸下了一大半。姓蔡的看守对石铁山说:“我去撒泡尿,你替我看着点。”
这又是一个很明显的迹象。林永年还注意到,他们两个人相互使眼色,心照不宣。
姓蔡的看守离开后,石铁山回头看了看林永年,朝他做了个手势,接着就在车厢角落里缩成一团,拿一只空竹筐把自己罩住。
林永年赶紧往卡车上爬,心慌意乱,手都磕破了。进了车厢,他依样画葫芦,钻进一只倒扣的空竹筐。那两个犯人不声不响,用卡车上的破帆布把他俩盖住,继续干活。
5分钟后,货物卸完了,姓蔡的看守也回来了。
在整个过程中,司机待在驾驶室里一直没露过面,现在他探出头问:“完事了没有?”
“完事了。”姓蔡的看守回答,至于干活的犯人从四个变成了两个,他似乎压根就没现。
“妈的,倒了邪霉!搞到这么晚,连饭都还没吃,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司机骂骂咧咧。
姓蔡的看守在车门上拍了两下:“少废话,快走吧。”
卡车启动了,慢慢朝监狱大门驶去。这时候,林永年一直很平稳的心突然狂跳起来。
监狱有里外两道门,都有武装看守盘查。两个越狱犯与他们仅隔着一层薄薄的帆布,他们当中不管哪个人,只要掀开帆布看一眼,两个越狱犯立刻就会暴露,太简单了。
林永年蜷缩在竹筐里,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刚才还狂跳的心此刻突然静止了。他两眼一抹黑,但听觉却变得格外灵敏,汽车引擎的轰鸣声、监狱铁门的吱嘎声、看守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所有这些都放大了许多倍,巨雷一般冲击着他的耳膜。
这一刻好长好长,长得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大手按进了水里,马上就要窒息了。
最后,他终于听见了第二道铁门嘎嘎关闭的声音。有个声音喊:“走吧!”接着卡车驶出了监狱。
过了一会儿,头顶上的破帆布掀开了,只见石铁山拎着一只包裹,站在那儿看着他。
“老兄,你还好吧?”石铁山笑眯眯问。
“很好!我很好!”
林永年一把扔开身上的竹筐,像是获救的溺水者那样,张开嘴拼命呼吸。空气很新鲜,带着一股田野的芳香。他已经很久没闻到过这么美好的气味了,很久很久了。
忽然,他觉得头晕目眩,身子摇晃了两下,腿一软跪倒在地。
石铁山把他拉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样老兄?我说越狱一定会成功的,没骗你吧?”
林永年抬头望着璀璨的星空,喃喃问:“真的吗?我们真的逃出来了?我怎么感觉像是在做梦?”
石铁山微笑着说:“你可以咬一下自己的手指头,看疼不疼,疼的话就不是做梦。”
林永年像受骗上当的小孩子一样,真的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很疼,不是做梦!
自由了!我自由了!林永年在心里呼喊,刚才深深的惊恐现在变成了巨大的喜悦,让他的心像气球一样膨胀开来。
林永年抓住石铁山的手使劲摇了摇:“我还做了最坏的打算呢,想不到这么顺利,一下就出来了,没碰上任何麻烦。”
石铁山笑道:“我们打破了烟花桥监狱的不败金身,成了第一次越狱成功的人。”
“没错!说不定我们会被载入历史,成为犯人们眼里的英雄!”
林永年兴奋不已:“你真行!全仗你巧妙安排!接下去怎么办?你那些弟兄等在哪儿?”
“前面不远有一片小树林,就在那儿。”
石铁山说着,在驾驶室顶上敲了几下。卡车停在了路边,林永年跟着石铁山跳下车,卡车随即开走,红色的尾灯很快就被夜幕吞噬。
这儿地处市郊,周围都是农田,一大片一大片的,半人高的庄稼静静地矗立在月光下。青蛙响亮的鸣叫声此起彼伏。
这一切是那么寻常,又那么美妙,林永年几乎要陶醉了。在肮脏可怕的监狱里待过之后,他真正体会到了自由是多么可贵。
石铁山带着他在一条田间小路上快步前行,路边的池塘在月光的照耀下明亮如镜,耳边不时传来鱼儿扑腾的响声。
一路上经过好些个这样的池塘。马不停蹄的走了一个多小时,石铁山所说的小树林仍不见踪影,林永年却已经累得两腿酸痛,一身大汗了。但石铁山的脚步还是那么快,丝毫没有减的迹象。
林永年喘着粗气问:“你是怕有人来追我们?”
“现在还不会,”石铁山说:“要等到明天早晨点名的时候,才会现有人越狱了。”
“那干嘛还这么急?停下歇一会好不好?”林永年央求道:“我累得都快散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