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亮了。这时赵正义的铁掌正捏住了李寻欢的软骨酸筋,那痛苦简直非人所能忍受,李寻欢已疼得流汗,但还是神色不变,含笑而言。
就在这时,突听大厅外有人道:“林姑娘,你是从哪里回来?--这位是谁?”
只见林仙儿衣衫零乱,云裳不整,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她身旁还跟着个少年,在如此严寒的天气里,他身上只穿着件很单薄的衣衫,但背脊却仍挺得笔直,仿佛世上绝没有任何事能令他弯腰!
他身上竟背着个死尸。
阿飞!李寻欢的心情忽然激动,薄云料得不错,阿飞果然来了!
“这死尸才是梅花盗!”林仙儿大声道,语惊四座。
龙啸云坐在红木椅子上,又是震惊,又是激动,对李寻欢大吼:“兄弟,兄弟,你的冤屈马上就可以洗清了!”他的神色如此真诚,以至于没有一个人关注到他在听到消息的时候,脸色的片刻僵硬。
就在这时,他闻见一股淡淡的、熟悉的清香,似梅香,又似檀香,清淡,幽远,如同十年前,他最初见到那个女子时,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
“龙四爷,”熟悉的嗓音让龙啸云浑身一抖,他感觉到一只手轻柔地放在了他的肩膀上,“你为什么不去帮寻欢,却一直坐在这里看戏呢?”
“诗、诗音……”龙啸云睁大了眼睛,却不敢回头,苦涩道:“我、我已被点穴……”
“原来如此。”
轻轻的笑声从龙啸云的头顶响起,他的眼前终于出现一个女人,一身淡紫色的衣裳,正是诗音最爱的颜色,他以为自己看见的是几天前来到这里、声音很难听的那个女人,但此刻她正在掀开自己的帷帽,揭开薄纱后的那张脸,那双眼,是那么熟悉,和记忆中的没有丝毫不同。
龙啸云的声音终于打颤:“诗、诗音……这几天,一直都是你?”
“是的,”薄云知道自己现在已把握到了最好的时机,她对着这个令人恶心的男人,像姐姐那样凄婉一笑,幽幽道,“我想要救寻欢,求你帮帮我。”
☆、
事态的发展为何总是出乎人的意料?
“林诗音,已是李寻欢的妻子!”
“我才是真正的梅花盗!”
——这样两句话一出,无论是哪一句,都足以让人震惊。
一个女人,一个十年前曾经在这座园子里逃婚的女人,十年之后,在这个杀气腾腾的血腥夜晚,款款步出,她的身形或许太嫌瘦削了些,但是她的清丽和高贵,却是无人能够否认的。
十年光阴流过,丝毫无损于这个女人的美丽,她轻盈地走到李寻欢身边,亭亭玉立,微笑着挽住李寻欢的手。
她还尚未来得及说话,周围的江湖“名侠”们已纷纷露出惊讶之色——在场的人,几乎都参加过那场——以盛大开端、却以闹剧收场的婚礼,对于这个消失十年的神秘女人,如今以此种亲密姿态出现在如此敏感的时刻,他们不得不惊讶,也不得不警惕——除了要救李寻欢的那个阿飞,这个女人也想救他么?
妇德不检的女人!赵正义跨前一步,慷慨激昂的话酝酿于其胸,只是一个“你”字刚说出,林诗音已开口,这一开口,彻底打断了他所想要的那种出风头——
“林诗音,已是李寻欢的妻子!”
此话一出口,众人皆愕然,随机纷纷看向坐在红木椅子上苦笑的龙啸云。但众人并不知道,所有人中间,当事者李寻欢才是最惊讶的那个人。
手臂忽然一痛,身边女子趁人不注意,狠狠地拧了他一下,李寻欢听得耳边传来薄云的悄声警告:“配合我。”
此刻天已亮。
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个动的。赵正义、田七、公孙摩云围着阿飞,三人成三足鼎立之势,他们的身后还有少林寺的心眉大师,带着四个小一辈的僧人,其站位恰好拦住了阿飞的去路。
——阿飞不会点穴,如果他要带走李寻欢,只能用轻功背负,纵使武功再高强,背负一人,想要从这重重围困中逃出,也必定十分艰难。
但是现在不同了。
和在场的人一样,阿飞也在盯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看,不过和其他人那讶异中带着看好戏的奇异表情不同,阿飞的神色有些奇异,他皱了皱眉,欲言又止——这个心直口快的少年,向来快人快语,极少会有这样不寻常的反应。
“你会解穴么?”阿飞直直地盯着林诗音,问道。
林诗音朝他淡淡一笑,却根本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她环顾四周,轻轻叹息一声,幽幽地说出另一句更加石破天惊的话——
“我才是真正的梅花盗!”
“诗音!”龙啸云蓦地从长椅上站起,失声道:“不可胡说!”
林诗音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看着龙啸云,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哀伤:“啸云,你原来可以行动么?寻欢被擒,我央求你救他,你为何不允,你说自己被点了穴道,手法独特,难以解开,那么现在,你是如何站起来的?”
龙啸云一时哑口。
“住口,”久久不言的李寻欢忽然开口,“不要再说了,这里很危险,你快离开。”
“不,我就是梅花盗,他们不抓了我、放了你,我哪里也不去。”两行清泪从林诗音的脸颊上流下,谁也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定在某一处的时间很长。因为这个女人在以深情的面貌面对丈夫后,随即以冷讽的表情针对她昔日的未婚夫:“龙啸云,龙四爷,对不起你的人是我,而不是寻欢,你难道忘了他对你的恩情?你难道忘了以前的事?你难道亲眼看他被人杀死?借口点穴来逃避责任,冷眼看着自己的兄弟去死,龙啸云……”她顿了顿,忽然轻轻笑了一下,道:“我真庆幸当年没有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