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桑虽然低着头,但她一直用眼睛的余光看着宋舞霞,发现她神色的变化,急忙解释:“禀小姐,平日里,西湖龙井都以山泉泡之,所以奴婢就自作主张了。如果小姐不喜欢龙井,奴婢这就去为小姐换茶……”
“不必了。”宋舞霞摇摇头,又饮了一口,继续秉持在外人面人少说少错的原则,吩咐绿荷让小丫头准备温水。听到门外回禀热,水早已准备好,点点头。“那你带我去洗漱更衣吧。”
绿荷有些受宠若惊地看了宋舞霞一眼,带着她去了净房。
净房位于偏厅的旁边,大概六七个平方的小房间被一块楠木屏风隔成了两半,屏风外,脸盆架,小型博古架,梳妆台一应俱全,角落还放着一个花架,粉色的花朵娇艳地盛开着。梳妆台上,除了铜镜之外,唇彩,胭脂,粉底林林总总约有七八罐。屏风内,除了一个大型的落地铜镜,还放着一个小型的柜子,以及一个超大的木桶。
推开铜镜后的小门,另一个五六个平方的空间内孤零零地放着一把超大尺寸的“椅子”,椅子的坐板上挖了一个椭圆形的孔,下面是一个马桶。椅子的扶手很宽,上面放了一个小碟,碟子里放着几颗红枣。很明显。这是卫生间,而红枣,据宋舞霞猜测应该是上大号的时候用来塞鼻孔的。
比红枣更令人费解的是屋子里那股若有似无的香味。“这味道是?”宋舞霞实在太好奇了,忍不住问。
“王府的溷(hun)房都是用上好的香木建成的。”
经绿桑这么一解释,宋舞霞这才注意到,除了地上的青石板,厕所的墙壁,门板,以及马桶,座椅都是同一种木纹。看起来香味应该是木头散发出来的。
退出厕所,在净房的另一面墙壁上挂着一长串珠帘。挑开珠帘,里面俨然是一个衣帽间。上好的金丝楠木衣柜,固定在墙上的更衣镜,雕工精致的化妆台。衣柜内,内衣,便服,正装分门别类,按颜色从浅到深填满了一半的空间。化妆台上,除了几个首饰盒,唇彩,胭脂等等足足有二十多罐。看起来这里才是着装的地方,而净房里的化妆台只是补妆用的。
绿桑见宋舞霞细细打量着屋内的东西,低声解释:“这些衣物都是夫人吩咐制衣房按照郡主的定制赶出来的,这里只有春夏两季,秋冬的制衣房说,要下月末才能送来。如果小姐不喜欢,可以命人撤换,如果小姐觉得不合身,可以请嬷嬷们过来修改。”
宋舞霞点点头。随手拿了一件丝绸的裙卦在身上比了比,应该是她的尺寸没错。此时此刻她终于知道,当时宋维德对她说什么都不用准备是什么意思了。
洗漱完,换了衣裳,碧玉,翠羽等人已经在外面的屋子等着了,桌子上也摆了冒着热气的点心,几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在门外候着。
“小姐,夫人那里传来话,半个时辰后接小姐去安福殿。小姐现在是先歇一会,还是让院里的管事进来回话?”绿荷上前问道,俨然一副大丫鬟的模样。
虽然很想休息,但宋舞霞更加好奇,连她的内衣苏四娘都准备好了,院子里的一切看起来也很妥当,还有什么要请示她的?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决定让屋外的人进来说话。
第一个进来的是掌管厨房的,她来请示宋舞霞偏爱什么菜系,她好安排合适的厨娘进秋水阁的小厨房。第二个进来的是绣房的,她也是来问宋舞霞的喜好的。紧接着是花房的,园子的,管首饰的,管胭脂的。一共有七个人。
这些管事本以为见她们的只是宋舞霞的大丫鬟,知道是主子亲自接见,说得更仔细,问得更巨细靡遗。再加上宋舞霞也想笼络人心,每个人都赏了一些东西,说了几句闲话。所以直至苏四娘屋里的人来请,还有三个没见完,只得让她们先等着。
拜祭完宋太傅,再把余下的管事见完,已经是傍晚十分了。据说平日里每个院子大多是自己开火,但因为今天是她第一天回来。苏四娘请了她去清晖堂一起吃饭,宋舞霞只得重新换了衣裳,带着雁翎与雀翎再次出了园子。
好不容易吃完晚饭,宋舞霞刚坐下,还没喝上一口茶,就有丫鬟来报,宋绣屏来了。
宋绣屏是宋修文原配夫人的丫鬟生的女儿。当年,原配夫人冯氏怀着长子宋允琪的时候,把自己的陪嫁丫鬟开了脸,当了通房。几年后,在冯氏病重的时候,通房怀了她。之后冯氏过世,葬礼的第二天,宋绣屏的母亲莫名其妙死了。说不清她是失足落水,还是以身殉主,或者其他,反正等人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泡得面目全非了。
一个没有母亲的庶女,再加上又是冯家的家生子生的,她在宋家的身份十分尴尬。
当年宋修文娶冯家长女的时候,冯继凯只是一名副将。不受宠的次子取个名不见经传的武官之女,本来也算是名当户对。可谁料想,自他们成婚之后,冯继凯以及冯家的几位子侄屡立战功,升官就像坐火箭那般。短短十年时间,两家就从亲家变成了政敌。
如果冯氏还活着,宋绣屏与冯氏所生的嫡长子宋允琪日子还好过一点,至少能维持表面的体面。可冯氏一死,继室苏四娘进门,随之生下儿子宋允泽,两兄妹几乎成了家里的隐形人。
考虑到苏四娘说,秋水阁本来是宋绣屏住着的,宋舞霞觉得自己有鸠占鹊巢之嫌,所以即便已经累得说不出话,也不能不见。
因为宋太傅是老来得女,宋舞霞与宋修文虽为堂兄妹,但年纪整整差了二十岁。当十六岁的宋绣屏对二十岁的宋舞霞行了一个全礼。唤了一声小姑姑,宋舞霞觉得十分的尴尬,急忙扶起了她。一时间,全然陌生的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