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不喜歡你變得年輕。」李昭說,「是非常討厭。」
梁泊言一愣,但想一想,似乎也能理解。
「正常,我要是三十五歲的時候,一夜之間看到我同齡或者更老的朋友變年輕了,我也會生氣的。」他說,「你看我現在熬個夜完全沒什麼,說不定通宵都行。」
比如,萬一陳啟志這種人,突然變回二十歲的青年時期,怕是要自覺龍精虎猛,春宵一刻值千金,溝遍整條街的女。而他會嫉妒得發瘋。
李昭三十三歲,事業有成,大概能擊敗99%的同齡人,但隨之付出的代價,大概就是身體的透支。而和他站在一起的時候,就更加的明顯。不是外形上的不同,而是那一種疲憊。會在夜宵攤上坐著打盹,但是那麼困了,也還是要陪他坐在一起。
「我又不是嫉妒你身體回到了十六七歲。」李昭語氣甚至還有點嫌棄,「瘦得乾巴巴的,有什麼好。」
「真的嗎?我以為你是自卑了。」梁泊言持懷疑態度,「我還以為你覺得自己虛了。」
「……」李昭看梁泊言已經打開外賣盒,準備吃飯,索性拿起手邊的碗,把道長親自燒的符水給倒了進去,「喝了吧。」
梁泊言跳起來:「你還來真的啊!誰要喝這種東西!」
「這個很貴的,別浪費了。」李昭只說。
「我不想變回去。」梁泊言依然堅持,「我現在挺好的,不,是非常好。你看我現在,也不抽菸喝酒了,還能回到最佳狀態去唱歌了,還有了的朋友……」
「朋友。」李昭重複了一遍,「你今天就是跟你的朋友一起出去的吧。」
不僅從頭到腳都換了造型,甚至左耳上還打了耳釘,看起來應該配上滑板,或者在路邊跳街舞,真是足夠年輕。
「對啊。」梁泊言還沒發覺有什麼不對,繼續說著,「死大學生,英語歌詞都寫不好,還要我來改。」
「玩得挺開心。」
梁泊言終於聽出來了:「也沒有……非要我坐在那裡幾個小時搞頭髮,太麻煩了,我也沒看出來什麼區別。」
「挺好看的啊。」李昭說,「下次再跟他去嘛。」
梁泊言覺得自己堪比竇娥冤:「我需要唱歌,他們搞大學生樂隊的,那我不找幾個人唱唱歌,我還能幹什麼。總不能跟著你去寫劇本吧?還是每天都蹲在家裡,擦地磚打掃衛生做飯等你回家?」
李昭一時失語,梁泊言現在的尷尬身份處境,的確好像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合適。相比之下,能找到一個不正規的樂隊願意接納他,已經算不錯了。
但他當然不能這麼說,事情再怎麼合理,都不能驅散他感性上的不爽。
「你都重回十六歲了,正常人十六歲該做什麼你不知道嗎?」李昭說,「人家都在上高中,現在這個時間已經在上晚自習了。正好你以前沒讀書,趁這個機會補上。」
梁泊言覺得這種對話簡直有病到極點,頭都痛了,但他居然還真的跟李昭探討可能性:「我的證件上是三十五歲的香港人,你說我去哪裡學習?」
「可以的。」李昭說,「我去找人辦假證。」
再聽下去就要報警了。
梁泊言轉身想走,還被李昭叫住,讓他喝了那碗符水泡飯。
「喝個屁。」梁泊言頭也不回,「我再跟你說最後一遍,我根本就不想變回去,三十五歲,越來越老,什麼都在往下掉,到底哪裡好,哪裡值得那麼留戀啊?!」
話越說,越憤怒,他回臥室,難得地,用力摔上了門。「砰」地一聲響,門關上了,他還怕李昭進來,又反鎖上了門。
在床上癱成大字躺了一會兒,梁泊言平靜了一些,拿出手機,點開鼓手的頭像,點擊轉帳。試圖刷李昭的卡,給鼓手轉帳三千五百二十一元人民幣。
轉帳失敗,微信提醒,第一次轉帳,他需要輸入對方的完整姓名。他便截了個圖,發給對方:「你叫什麼,說一下。」
鼓手:「陳思牧!你怎麼到現在都還不知道我名字!我擦!」
梁泊言隱約記得對方是告知過,但他沒怎麼認真去記,名字輸進去,錢也立刻轉了過去。
「白天不是說不給嗎?現在怎麼給這麼痛快。」陳思牧卻沒有收,反而問道。
「我剛去辛辛苦苦偷的,求您收了吧。」梁泊言沒想到自己還能求著人收錢,「我得跟你劃清界限。」
陳思牧果然罵他有病,又說梁泊言一個中學生哪有什麼錢,白天開玩笑的,請他了。說來說去,最後決定從以後主場的工錢里扣。
「我把你今天鳥槍換炮的照片發朋友圈了。」陳思牧說,「好幾個人都說喜歡你這個類型的,男的女的都有。你記得也點個讚。」
梁泊言點開一看,放了一堆拍得亂七八糟的照片就算了,文字還是:e1nete主唱,歡迎大家多多捧場。讓梁泊言有一種錯覺,鼓手其實是個老鴇,而他被當頭牌給賣了。
幾小時後,梁泊言開始後悔。
摻了符水的飯可以不吃,但菜還是該吃幾口的。這個年紀正在長身體,一頓不吃,半夜就餓了。
外面的燈是關的,李昭應該已經休息了,梁泊言開了臥室門,走進廚房打開冰箱,李昭還算好心,不僅給他留了菜,還重叫了一盒飯。
不過,飯盒上還貼著一張紙,梁泊言揭下來,又十分晦氣地扔開。